小说下载尽在http://www.bookben.cn - 手机访问 m.bookben.cn--- 书本网【坑爹小萌物】整理 本书仅供读者预览,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,不得做商业用途! 附:【本作品来自互联网,本人不做任何负责】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! ================= 书名:新婚夫妇 作者:心驰 文案 一觉醒来,从未谈过恋爱,人称“灭绝师太”的钟凡,莫名多了个新婚丈夫。 丈夫爱她宠她,直到某日,她得到一本日记,首页写着一行字“不要相信这一切,离开他或者杀掉她。” 内容标签: 重生 穿越时空 情有独钟 异能 搜索关键字:主角:钟凡 ┃ 配角: ┃ 其它: ================== ☆、第 1 章 醒来      有时候我觉得我死了,有时候我觉得我还活着。   第一章   林城某小区在早上十点钟发生了一起坠楼事件,坠楼的是一名独居女性,二十七八岁。听说是个企业高管。坠楼原因不明。   小区物业报了警,女子即刻被送入院积极抢救,截止发稿之时,该女子生死不明,尚未有家属到场。   *   钟凡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,只觉得醒过来的时候特别口渴。她有些懵,花了些时间才认清自己是在哪里。   她记不住自己是怎么来医院的,怎么还打上吊针了?   仔细回忆了一番,她能记得的最后一件事是跟同事在大排档吃肉串喝啤酒。她是第一次请客,浩浩荡荡带去了整个部门,大家吃吃喝喝很尽兴。难道是喝到了进医院的程度?   钟凡记不起来了。她只忙着解渴,连着喝 了两杯白开水。   不知道是留了谁在照顾她,或者干脆就没留人,反正从她醒过来这屋里就没来过人。   钟凡感觉躺得浑身难受,身体僵硬,眼看点滴就快到头了,她索性自己就给拔了。下地走了几步,抻了个懒腰,活动活动筋骨,感觉好了一些,但还是有些头晕。   今天是个晴天,窗外蓝天白云,无风静谧,看着特别惬意,若不是在医院里倒是特别适合野营。是个好主意,下回不如跟公司申请带大家出去野营吧。   人一醒过来,肠胃也跟着复苏了,刚才是觉得渴,现在是觉得饿。好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一样,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,扁得像是健过身。   钟凡打算先把肚子填饱,但是翻了半天没翻着电话。   这时候,病房终于有人进来。许是哪个同事终于想起来床上还有一个没醒过来的醉鬼吧。   “看见我手机了吗?”   钟凡边找边问,只听身后砰一声响。   待她回头,忽然冲过来一个泪眼婆娑的阿姨。钟凡本来就饿得站不住,这会儿差点被她扑倒。阿姨十分激动,哭得说不出话来,好一会儿才缓过一口气来,哭着说:“我的凡凡呀,你可醒了啊!你终于醒了啊!医生说你很可能醒不过来了,你让妈怎么办啊……我的凡凡啊……”   钟凡听得挺懵,这位阿姨应该是错把她当成女儿了。但是谁会搞错自己女儿是谁啊,而且她居然叫得出她的小名“凡凡”。   钟凡一时愣住了,是她还没醒透么?   “阿姨,阿姨,您这是怎么了啊?”   钟凡扶着阿姨起来,请她坐到床上。   阿姨被她叫得愣了,坐在床上呆了好几秒。之后她又哭起来。   “我的凡凡呀,你连你妈也不认识了吗?傻姑娘,我是你妈啊!”   这一次,阿姨准确地说出了她的名字,看表情也不像是装的。钟凡更是不解了。   “阿姨,我是叫钟凡,但我不是您的女儿啊!您仔细看看我,您认错人了!”   阿姨瞬间收起悲伤,抹掉眼泪,“凡凡,你等着啊,妈去找医生来,你等着啊!”   阿姨跑出病房,顺便踢碎了门口的一个热水壶。刚才她进来时摔在地上的脸盆还扣在地上,漫了一地的水。   钟凡有些洁癖,但是这会儿她是一点力气也没有了。算了。   一个小时后,钟凡在医生办公室里,被一群白大褂围着研究。钟凡平静地陈述自己是干什么的,叫什么名字,什么职业,家里几口人,同事领导都叫什么名字。   但是说了好几遍了,这些大夫还是用一种“此人病情不妙”的眼神看着她,并且不断在本子上写写画画。   后来,一群白大褂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,把钟凡请出了办公室。   钟凡被好几个小护士送回病房。   “有事儿按铃我们就来,你好好休息。”有个微胖的小护士说。   “知道了,谢谢。”钟凡答。   这回,应该解释清楚了吧。她保证她哪一个环节都没说错,就差把童年的事儿翻出来讲了。他们应该听懂了。   钟凡觉得她很快就应该出院了,身份解释清楚,阿姨就不会再来找她麻烦。虽然那位阿姨实在有些奇怪,居然连女儿也能认错。再者,经过一番检查,她身体健康,各项指标都正常,医生也是这么说的。那她更没理由在这里浪费资源了。大医院的床位还是很紧张的。   于是,钟凡在床头柜里翻了半天自己的东西。但是,没翻到什么正经玩意儿。只有一堆瓶瓶罐罐,水果,毛巾之类的日常用品,没有她的衣服。   总不能穿医院这身衣服走,那就太奇怪了。   翻了半天,钟凡有些泄气。   在屋里踱步的时候,钟凡路过门口的一面穿衣镜。其实她已经在这面镜子面前走过好几次了。但是这一次……   钟凡退了回去。   她定定地站在镜子前,忽然惊恐无比,不小心撞翻了身后的五斗柜。   镜子里的人……是她又不像她。   钟凡对着镜子摸着自己的脸,身体,重新扑回镜子前。   她从来没有留过这么长的头发,也没有染过颜色。   她虽然不算胖人,但是镜子里的她也太夸张了,又瘦又健康,肌肉像是练过的。   她捂着自己的嘴,看着自己,越来越害怕。   钟凡是个冷感的人,很少有惊慌失措,可是现在,她体验到了人生中最大的恐慌。   到底发生了什么?她怎么会变成这样?   钟凡想起床尾还贴着的病患信息,仔细查看了一下。   科室:神经外科   诊断:颅内出血   姓名:钟凡   性别:女   年龄:26   姓名没错,年龄错了,她27岁,不是26。另外,她怎么会年纪轻轻地颅内出血?酒后出意外了?她怎么一点都想不起来?   是梦?是梦吗?   钟凡开始怀疑周围的一切。她掐自己的肉,有痛感。打开窗户,看窗外的蓝天白云,听大街上车水马龙的声音,不像假的。   可如果这些都是真的,那她所经历的这一切又怎么解释?   她总不会是穿越了,重生了,那都是小说里的桥段。她一定是在做梦。   钟凡想起以往在梦中醒来的方法,对,从高处往下跳。   想到这儿,钟凡身手矫健地爬上窗台,做好准备。   被风吹乱头发,眼皮不住要眨的那一刻,她有些害怕。但是她坚信这是梦,她一定要醒过来。   于是,她闭上了眼睛。   “钟凡,危险!”千钧一发之际,忽然有人把她抱了下来。钟凡只感觉腰间一紧,身体迅速转了个圈,她落地了。   她感觉头更晕了,眼前的事物都在转。等她视物正常之后,她看见了一个男人。   这个男人把她按在墙上,很是紧张。   “什么时候醒的?站这么高是想看我什么时候来么?”   他向窗户偏了一下头,眼神牢牢地盯住她,生怕她再干出什么吓人的事来。钟凡被他捏得骨头都快碎了。在梦境里能如此清晰地感受疼痛,使她产生了一些更可怕的怀疑,但她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,不可能!   “你是想下楼吗,我们可以走楼梯,我陪你。别在做这种危险的事了,好不好?”他眼眶有点红了,好像很激-动,“我就知道你会醒过来。”   他忽然抱住她,抱得非常紧。   钟凡花了些时间,努力地思考这个人是谁。可是,没有结果。   钟凡被这个男人扳到一边儿,按在床上。   “你是谁?——哦,你一定也认错人了。”钟凡说。   男人愣了,旋即笑说:“我是谁?你说我是谁。刚醒过来就胡闹。”   钟凡盯着他,仔细回忆了一番——不认识。   她摇头道:“我不认识你。”   男人还是笑,笑着笑着就笑不出来了,“你不认识我?你说你不认识我?”   钟凡站起来,“我不认识你。我告诉你,你别拦着我,我得回去了,我还得上班,我一定是快迟到了,我必须醒过来。”   钟凡才走出一步,又被男人给控制住。他把她按在墙上,不让她动弹,“凡凡,别闹!”   “谁跟你闹了?我跟你说,你和我,这是在梦里,明白吗?不是真的。”   “凡凡……”   “你别说了。你们这里应该有司法机构吧,我告诉你,你再跟我纠缠不清,我就告你,告你绑架。”   “告什么告啊凡凡?”那个认错了女儿的阿姨又回来了,这回她奔向了这个男人,一边哭一边说:“见诚啊,医生说凡凡……凡凡失忆了。说她错乱了,什么都不记得了。她连我这个妈都不认识了,现在连你也……这可怎么办呐?”   阿姨看着钟凡,怜惜地往她脸上摸了又摸,“我的凡凡啊……”说着她又哭了起来,“你才结婚一个月啊,现在连你的丈夫见诚也不认识了,我苦命的孩儿啊,你让妈怎么活呀?”   结婚?丈夫?   她还没谈过恋爱,怎么可能结过婚,怎么可能有一个丈夫?    ☆、第 2 章 我有个条件      钟凡忽然感觉一阵天旋地转,眼前的一切都在扭曲。眼前一黑,她昏了过去。   以为就此告别这个世界,睁开眼睛醒了过来?——不,这件事迟迟没有发生。   钟凡醒过来,面对的仍然是这些荒诞的人和事。   她彻底失去了自由。不管她干什么都有人看着,包括上厕所。钟凡不肯让高见诚陪着,那就由那位自称是她妈妈的阿姨陪着,上完厕所又把她交给高见诚。   她觉得这个高见诚是个力量的象征,只有他能控制住她这个“疯了”的女儿。   为了不再“蹲大狱”,钟凡暂时打消了“自杀”的念头。三月十五日,消费者权益日,在高见诚的安排下,她这个假的钟凡出院了。   再住在医院里,她真地会疯的,虽然她现在已经距离疯不远了。   出院前,钟凡找到了她的主治医师,她觉得医生应该是值得信任的。   她把医生悄悄拉到暗处,“医生,有时候我觉得我已经死了,但是我还活着。你明白么?我觉得我活在另一个世界里,莫名其妙地就来了这里,你懂吗?”   “我懂。”医生说。   得到医生的理解,钟凡又说:“我觉得我占用了别人的身体,我回不去了。”   医生推推眼镜儿,从衣兜里掏出两张名片,“你拿好,这两个是国内最知名的心理医生和精神科医生。我觉得你可以去和他们聊一聊。”   钟凡大惑,她说了那么半天,他都没听进去。   “医生,你把我当成精神病了是吗?”   “不不,精神科的事情不归我们管,我建议你去找专业的医生聊聊。”   “我——”   “——凡凡,我们该走了。”高见诚过来之前,钟凡把名片偷偷塞进衣兜里,假装正在和医生告别。   “我来跟医生告别,谢谢医生治好了我。我居然一点血块都没有了,医生谢谢。”   “不客气不客气。”医生也是很配合,想是不想搀和别人的家事,“家属多关心关心病人,有情况积极一点,不要害怕。想不起来的事情就别想了,放松心态,说不定你不想了,它就恢复正常了。病人也要积极一点,放松一点啊!”   医生意味深长地拍拍钟凡的肩膀,给了她一个深刻的眼神。   钟凡只好点头,“谢谢医生,我会的。”   钟凡就这样回家了。   “你的东西我帮你收着了。”高见诚不知何时从她兜里偷走了那两张名片。   “你……”钟凡去抢,高见诚把手伸高不给她,像在逗一个小孩儿。   钟凡从未被人这般对待,“你还要把我送医院去吗?那你骗我回家干吗?”   “我没骗你,这个东西还是我来替你保管比较合适,并且我也带你回家了,我答应你的就一定会做到。”   钟凡好不容易才逃离医院,很怕再被他送去另一个医院,只好学聪明一点。不抢就不抢。   “但是你也没带我回家啊,这哪是我家,我家住城西。”   “凡凡,你忘了一些事,记忆也有些乱。”他深情地说:“不过没关系,忘了就忘了,重新来一遍也更有新鲜感。来,我带你回家。”   高见诚领着钟凡进到一个小区,这小区的地段已经证明了一切。她的“家”很富有。   她的猜测没有错。   她站在客厅里,像个客人一样,哪哪都不认识,但这里却是她的家。   “你说……这是我家?”   “对,不认识了是么?”高见诚耐心地带着她简略参观了一下。许是怕她什么都记不起,看多了心烦,他只领着她大概地看了看。   经过几日的相处和观察,钟凡对高见诚有个大概的认识。钟凡识人广泛,对高见诚的认识却是费了些精力的。这个人很难琢磨,喜怒哀乐很少表现在脸上。但有一点不可否认,他对他的妻子钟凡应该是很不错的。   “这么看着我干什么?”   高见诚忽然凑过来,伸出双手,这个趋势,是要抱住她。钟凡躲了一下。近日来,高见诚也习惯了,并不怪她,反而觉得有趣似的,总会像这样摸摸她的头发。   “对了,有些东西要给你看。”   高见诚去到书房,取了几样东西一一摆在她面前。   “这是我们的结婚证,相册是婚纱照,光盘里是婚礼当天的录像。”   种种迹象表明,她钟凡的确是个有夫之妇。   钟凡上学的时候是尖子生,工作的时候是工作狂,她没有浪费过一分一秒。公司的领导和同事无不夸她敬业高效,但同时她也付出了许多她乐于付出的代价,比如个人生活。   她不觉得单身有什么不好,所以一直单身,从没谈过恋爱。但是旁边儿的人却比她还着急。上个礼拜她还迫于领导压力见了一个相亲对象。   因钟凡态度冷淡,个性太强,相亲男很快知难而退并且撂下狠话,声称她是“灭绝师太”必定孤独终老。钟凡没气没恼,也没争辩,这件事便淡淡过去了。   多有意思啊,一个被人叫“灭绝师太”的问题女青年,居然结婚了,并且嫁给了一个无论从条件还是样貌来看都这么梦幻的男人。这简直太令人难以相信了。   钟凡看着这些有力证据,没动。事实摆在眼前,没什么好说的了。虽然她搞不清楚状况,但有一个状况她很明白——她暂时无法回到她的世界。   想到这,她的心情非常复杂。   “好吧,你的确是钟凡的丈夫,我承认。”她说。   高见诚笑了笑,“怎么说得像个外人。”   “不是吗?你觉得我跟你认识的钟凡一样吗?你就没有怀疑吗?”   钟凡还从未对高见诚这般说辞,高见诚一向由着她来,只要她高兴。可是她总是纠结这个“是不是”的问题没完。   “凡凡,医生说的话你都忘了?你的记忆没有了,也可能有些错乱,不过慢慢会好的。就算没有了记忆也没关系,你还有我。”   “记忆没有了也没关系?”钟凡摇头,“就是所有的记忆构成了今天的我,而我,并不是你的钟凡,这也没关系吗?”   高见诚终于认真起来,“不管你有没有记忆,什么样的记忆,你都是我高见诚的妻子,我的钟凡。只要你健康,一切都没关系。”   “是吗,你的钟凡一定是温柔贤惠的吧,从来不会跟你无理取闹,从来都会听命与你,甘愿做你背后的女人,可是现在的钟凡刚好相反,只会让你越来越讨厌。”   “别这么说你自己。”   “她可能并不了解真正的你。而我这个讨厌的钟凡,偏偏就知道,你这种人城府极深,你最讨厌的应该就是我这种不识好歹,没什么本事还讲个性和自尊的人。”   这样的话,高见诚的确是头一回听。钟凡一向待他温厚,从未如此咄咄逼人。醒来以后,她的确是变了很多,甚至可以说成另一个人。   高见诚知道这是非常时期,她需要家人的关爱呵护。   “凡凡,你怎么说我都可以。但是不要否定你自己,在我心里,只有一个你,不管你是什么样子。”   刚才开始,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的那一刻开始,钟凡就变得焦躁起来。如今高见诚这番表白又是说给真正的钟凡听的,她更觉得混乱不堪。   可是能怎么办?她回不去了。   情绪激-动的钟凡擦掉眼泪,很快换上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。这段日子,她常这样,高见诚有时候都觉得她的老婆做过企业高管。   “我有个条件。”   钟凡第一次开口与高见诚讲条件。   “虽然你们……我们是夫妻。但是我不记得了,我无法跟你同床共枕。不过你也不用心烦,该走的时候我自然会走,这段时间……就先这样吧。”   钟凡逃走了,她逃进“钟凡”的卧室,心灰意冷。   残酷的事实一遍遍地告诉她——你回不去了。在无数次睁开眼睛都看见高见诚时,钟凡怀疑过自己,是不是她根本就是记忆错乱了。她原本就是高见诚的妻子,她原本就有一对过分紧张宝贝她的父母。她从来没做过什么企业高管,从来没有吃尽苦头,摸爬滚打的六年。   不知是在这个世界的第几个清晨,钟凡越来越失望了,也不愿再为了回到自己的世界而跳楼,万一真死了怎么办?   但是,她仍抱有一些疑惑,这些疑惑,只有她自己去探个究竟了。   这几日,因为钟凡很听话,高见诚对她放松了警惕。   这天,高见诚在卫生间洗澡,车钥匙就摆在鞋柜上。   钟凡就这么溜了。   高见诚隐约听见门响,关掉水龙头叫了一声凡凡,没人回答。   待他裹着浴巾急匆匆出来时,钟凡和车钥匙都不在了。    ☆、第 3 章 我要回家   钟凡一边开车一边把所见所闻跟记忆里的做对比,看来她的这部分记忆并没有错乱。这个城市还是一样。火车站,市府广场,XX百货。直到她来到城西,看到她居住了六年的街景。   站在熟悉的街道前 ,她忽然燃起了希望。或许她一进去,就能被左邻右舍认出来。   钟凡很兴奋,从未这般兴奋地回过家。   一进小区,她就看见天天早上在外面遛弯儿的张大爷。   “张大爷,好久不见。”钟凡敢保证,她第一次这么热情地跟张大爷打招呼。   不知道是不是太久不见了,张大爷好像不太记得她。   钟凡赶紧自我介绍,“张大爷,您还记得我吗,我是十六号楼的小钟,您还帮我收过快递呢?”   张大爷还是一脸茫然,“十六号楼,我们这总共十五栋,没有十六号啊,姑娘你搞错了吧?”   “十五栋?大爷您是不是记错了,最里面那栋就是十六号楼啊!”   钟凡指着最前方,张大爷不回答了,钟凡也呆住了。   事实摆在眼前,十五栋的确是最后一栋楼,再往前是一条大路,大路前头是超市,没有十六栋。   十五号楼的楼牌赫然贴在楼体上,一楼住户外墙的保暖层被贪玩儿的孩子挖了好多洞,几乎没什么保温作用 。十五号楼旁的石桌石凳,天天仍有人坐,干净地摸不出灰尘。   明明就跟记忆中对的上,为什么还是有偏差。是她记错了?是她真地记忆错乱了?   钟凡忽然陷入了焦虑情绪。   “钟凡……你是钟凡吧?我认识你!”   终于有人认出她了,钟凡回过头,看见一个穿校服扎马尾的女生。   “你认识我?”钟凡问。   “是啊,你不是在电视上那个人吗?真人原来是这样的,哎呀怎么办,我太高兴了。你可以跟我拍照吗,还有我朋友们,她们都很喜欢你!”   什么情况,什么电视?没等她搞明白,女孩已经招来了一群朋友,全是她的同龄人。钟凡被他们叽叽喳喳地围起来,像个动物园里的动物。   他们举着手机对着她猛拍,钟凡闪躲不及,孤立无援。霎时间,她感觉眼前不断有光点闪过,一切都像变成了慢镜头,她看见自己从楼顶坠落,看见越来越多的脚朝她走来。   钟凡感觉头晕目眩,马上就要闭上眼睛。紧要关头不知是谁抱住了她,把她带离了那群举着手机的孩子。   她迷迷糊糊感觉自己被抱进一辆车的副驾驶,她闻到了一股不同于高见诚的味道,不是他,那是谁?   “喂!喂!钟凡,你还好吗?”   那个人紧张地看着她,掐了她的人中,并且喂了她一口水。   钟凡渐渐视线清晰,看见了一个男人,她不认识。   “你是谁?我得走了,我要回家。”她气若游丝,很容易就被他按住不动。   “钟凡,你不认识我啦!宋迪,我是宋迪啊!你怎么一个人跑这儿来了,见诚都急死了。”   “宋迪?你认识高见诚?”   “这话怎么说呢?你们俩的婚礼我是伴郎,忘啦?听说你失忆了,看来是真的。”宋迪叹了一口气,把车开出去。   “你带我去哪儿?”钟凡逐渐地恢复了精神,感觉四肢有了些力气。   “带你回家呀,见诚找不到你都快疯了。给我打电话时我还没睡醒呢,我是找人查了监控才找到你的。你没事儿往这儿跑什么?搞得我也偷偷摸摸过来的,你要知道我出来一趟多么不容易。”   这个叫宋迪的,话非常密,语速也有些快。钟凡被他说地按了好几次太阳穴。   “怎么了,还头晕吗?我车里有糖。”宋迪递给她一个糖块,她拒绝了。   “放心,我不会害你的,我是见诚的好朋友,还给你颁过奖呢,你全都不记得了?”   “不记得。”钟凡还是没吃那块糖,有些懒于讲话。   宋迪话很多,不停地说话,钟凡自动忽略了所有内容,只看着窗外不做声。   窗外街景匆匆而过,阳光,白云,人群……活生生的,这是一个活生生的世界。   或许,她真地错了。   路经步行街时,钟凡他们的车忽然被一群人围住了。不单单是学生模样的人,还有一些社会人士,他们跟那些学生一样,举着手机对着他们猛拍。   钟凡用衣领挡脸,但没什么用处。宋迪给了她一顶帽子,“戴上。”   “他们是谁?为什么要拍?是在拍你吗?”   “他们的目的是拍——我和你。”   “为什么?”   “因为可以做新闻。”   “做什么新闻?”   “某S姓男星与有夫之妇约会。”   “男星……你在说你吗?”   “不像么?”   宋迪笑了一声,“看来你是都忘了,忘就忘了吧。”   钟凡一直低着脑袋,直到保安过来驱散人群,他们才慢吞吞上了路。   结合今天的所有情况分析,钟凡觉得自己不适合独自出门。而宋迪也是这么说的。   “以后出门带个人,或者捂严实点。虽然也不能怎么着,但像今天的情况就比较危险,万一有个万一呢?”   不管宋迪说什么,钟凡都只做必要的回答,表情也显得很冷淡。   这一天,高见诚急坏了。宋迪送她到家的时候,他就在楼下等着,一见着人就奔了过来。   “凡凡,你没事吧?我找了你一天。”   钟凡被他握着双手,定定地看着他,“可能我错了,是我搞错了。”   她显得很失望。   “发生什么事了?”高见诚问。   “没什么事,我只是出去走走。”   “她跑城西去了,被一群学生围起来拍,后来我们到步行街又被人拦车猛拍,警-察来了才散了的。”宋迪轻猫淡写地解释了一遍。   “幸好被你找到。”高见诚很感谢宋迪。   宋迪摆摆手,“改天请我喝酒吧。我先走了,你好好照顾她。”   高见诚点点头。   “钟凡,我走了啊,下回见面可别忘了我啊!”宋迪玩笑了一番,但是钟凡全没理他,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怎么了,丢了魂儿似的往前走。   “她现在还在恢复,情绪有点不稳定,慢慢就好了”高见诚为她解释了一句。宋迪很惋惜,“没想到会这样,听说她连父母都不认识了我还不信呢。不过好歹捡回一条命,身体健康,这就最重要。——那我就先回去了,有事儿给我打电话。”   “好。”   一进门,钟凡就躺下了,高见诚与她说什么,她都不理,不久便睡了。   梦中,她不知道梦见了什么,说起了梦话,“我想回家。”   高见诚轻轻握起她的手,柔声说:“凡凡,你已经回家了。”   回程路上,宋迪抽了许多烟。有种烦躁的情绪一直环绕着他,让他无法集中精神想别的,经纪人已经催了他好几回该回去了。可他还是把车开到了一座大桥底下。   桥底下的流浪汉捂着被子睡觉,看有人来掀了一下眼皮,随后又懒懒地睡了。   宋迪靠着桥墩坐下,眼神定在流浪汉身上,心里想着许多事。后来他给流浪汉留了几张钞票,流浪汉吓得坐了起来。   宋迪上车走了,流浪汉数着钞票很高兴,决定出去吃一顿好的。   砰一声响,花盆碎了,泥土洒了一地,花也残了。   高见诚冲进来,一把抱住钟凡。   “凡凡,你干什么?”   钟凡忽然大哭起来,“我想回家!我要回家!”   “凡凡,你已经回家了!”   “不是不是……我要回我的家,我想我爸我妈了,我要回家!”   “凡凡……你听我说,你要是想爸妈了,我让他们马上过来。”   “不是,他们不是我父母,我要我自己的父母。”   “凡凡……别这样,我知道你想不起来着急,但是你还有我,不管发生什么事,我都会陪着你。”高见诚紧紧地抱着她,希望他的温暖和关爱能够让她更舒服一些,一些就好,“凡凡,是我不好,是我不好。”他不住地自责。   钟凡在他怀中哭了好一会儿,哭到她没了力气。高见诚捧着她的脸,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吻,“凡凡,不要再伤害自己了好不好?”   几乎失了心智的钟凡一动也不想动了,走不了,死不了,醒不了,她还能做些什么?   她认命了。   *   钟凡睁开眼睛,第一眼看见的还是高见诚。他昨晚一直守着她,现在趴在床边睡着了,她略微一动,他就醒了。   “醒了?早。”   “你昨晚一直在这儿?”   “嗯。饿了没有,我去做早餐。”   高见诚对她太好了,这对一个自认还没谈过恋爱的钟凡来说,简直有些受宠若惊。   高见诚在她脸上亲了一下就去做早餐了。钟凡没多久也起床了。   她得先换件衣服,折腾了好几天,没洗澡,没换衣服,高见诚居然也不嫌弃她。   拉开衣橱的门,钟凡就愣了。这都是些什么啊?    ☆、第 4 章 新婚夫妇   拉开衣橱的门,钟凡就愣了。这都是些什么啊?   露背的,露肩的,还有……这是情-趣内-衣吗?那点布料拿在手里甚至感觉不到重量,掉地上都很容易当垃圾收走。看着这些就已经让人脸红了,没一件能穿的。   衣橱旁边还有一扇门,钟凡打开门,发现里面是一个通往客厅的衣帽间,大小跟卧室差不多。衣帽间里整齐地摆放着男女服饰。钟凡粗略地看了一下,光是那一面墙的包就能买下一栋别墅了,虽说她不太追求物质,但牌子还是认识几个的。   除了衣物,鞋子,眼镜,帽子,皮带也都有专门摆放的地方。   转了一圈,最后不小心转进了高见诚的怀中。他环住她,笑说:“找什么?”   “我看看,有没有我能穿的衣服。”   “都可以穿,白衬衫可以么?”   “那是你的。”   “我知道。”   “男装……”   “有何不可,你不是很喜欢穿我的衣服么?”   他刚洗完澡,上身光着,下面一条浴巾,应该是进来找衣服穿的。   他的声音忽然变低,沉在耳边,钟凡出了一身冷汗。   不知不觉,他抱着她退到了墙上。   一对刚结婚一个月的新婚夫妇,就算做点什么也是正常的。可是钟凡坚持着自己从没谈过恋爱,对这种事是非常恐惧的。   高见诚只亲了她的脸,就把她吓得魂飞魄散了。   “凡凡,我有这么可怕么?”   “不是,我不是那个意思。只是……只是我不记得我们之间都发生过什么。”   钟凡想到一事,可以缓解当前的尴尬,“还有昨天,为什么有人拍我,还说在电视上看过我?我是做什么的?”   “连自己的职业也忘了?”   “忘了。”   高见诚笑了一下,从那一溜白衬衫里挑了件穿好,“你曾经是个模特,后来做了设计师,还得过一个奖,颁奖嘉宾刚好是宋迪,还记得吗?”   钟凡愣了一愣,然后茫然地摇头,只当在听别人的故事。   “宋迪是个演员,近几年挺红的。你跟他合作拍过两个广告,后来你就专心做设计师了,难得还有人记得你。”   原来如此,这么说来,衣柜里的那些奇怪的东西就都可以解释了。   “那你呢?”   “我?”   “你是做什么的?”   高见诚已经穿戴整齐,扣好腕表,“我是你的老板。”   “这么说,我一直在给你打工?”   “不是打工是合作,作为老板,我很需要优秀的设计师。”   “那除了我,你还有其他设计师吧?”   “当然有。公司里的日常工作我不太参与,有专门的人在管。所以我才有时间陪你。”   高见诚一定非常爱她的妻子,说几句话就要摸两下,亲两口。钟凡差点被又被他摁住,幸好她溜得快。   *   *   来到这个“世界”,梦也变得不一样了。   钟凡总是做同样的梦,梦见自己还躺在床上没有醒过来。她能感到喜怒哀乐,只是她无法活动,像个植物人。   好端端的时候她就没什么朋友,躺在床上也没什么人来看望。躺了两三天,父母才出现。钟凡记得他们是冲进来的。好像才出了远门,手里还拎着包裹,一进门,就被摔了一地。   她从来没见过父母有这种神色,急的要发疯了。   母亲第一个冲过来,对着不能动弹的她大哭不止。还是医生劝她不要过分激动,也容易影响别的病人,母亲这才强忍着不出声。   印象里,母亲是个特别活泼的人,心很大,时常丢东西被父亲骂。他们也一起骂过钟凡,在她小的时候。后来他们各自生活,走动不多。电话也是很少的。   母亲情绪平复下来,反倒变得呆呆的。父亲扶着母亲的肩膀,说:“别激动,身体要紧。你放心,我们凡凡一定会醒过来的。”   父亲眼眶红红的,鼻子也红了。他在母亲身后默默地掉了几滴眼泪。后来,父亲就出去了。母亲握着她的手,不肯放开。   梦中的钟凡多想与她说话,告诉她别着急,她还活着。   可是她怎么都动不了,无论她使出多大力气,她还是一动不动,躺得像个死尸。   “妈,我还活着,在另一个世界里。妈,你听见没有?”   母亲完全没有反应,钟凡已经用尽全力了。   “凡凡啊,是妈不好,妈一直没有好好照顾你。妈只顾着自己,是妈的错。女儿啊,只要你能醒过来,妈可以用自己的命换你的命。我的好女儿啊,快点醒过来吧!”   钟凡哭了,哭得特别难受。   但是床上的她,仍旧像一具尸体,毫无生气。母亲再度悲恸起来。   父母来了,她终于有人陪床照顾了。他们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围着她转。父母年轻的时候就很忙,忙工作,忙生活,总是顾不上她。这也培养了钟凡的独立能力,所以钟凡从来不会撒娇卖萌,自己把自己照顾的很好。   但是现在,父母像是一夜间苍老了许多。他们更增白发,腰杆总也直不起来。在她的床边泪流不止,唉唉叹息。   钟凡在心里说,“爸妈,对不起。是我对不起你们……是我对不起你们……”   钟凡哭得撕心裂肺,可是他们听不见,不管她说什么,他们都听不见。   “叔叔阿姨,你们来了。”   病房又有人进来,钟凡莫名地看不清楚他的样子,只能听清他的声音。   母亲看到来人,又哭起来,父亲扶着母亲的肩膀劝慰了一番,同时对来人表达感谢。   “多亏了你了,要不然我们凡凡……你是我们的恩人,我们全家的恩人,我们太感谢你了。”   “别这么说,是谁都不会不管的。我和凡凡的关系,更不能不管她。叔叔阿姨,别太难过。虽然医生说她什么时候醒过来还不一定,但是我相信,凡凡这么坚强,一定会醒过来。”   虽然看不清他的样子,但是他一定是在看她,所有人都在用希望的眼神看她。   钟凡忽然睁开眼睛,惊醒了。   高见诚被她的叫声唤醒,立刻从隔壁跑了进来。   “凡凡,做噩梦了?”   高见诚打开床头灯,握着她的双手。   钟凡看看他,看看周围,看看自己的肉身,“我,好像是做梦了。梦见我还躺在床上,梦见我父母,他们都来看我……”   钟凡闭了闭眼睛。   刚刚的梦境太过真实了。   她已经醒了,已经在自己家里了。只不过她忘了一些事情罢了,她身体健康,什么问题都没有。是她多虑了。   “是不是想妈妈了,不然明天我让妈过来陪你。”高见诚很温柔。   钟凡看看他的脸,梦中那个男人不知是谁,声音倒有点像他,难道是她日有所思夜有所梦,外加记忆错乱才这样的么?   “见诚,我父母是干什么的?”   “你父亲原来是机械工人,现在退休了。母亲个体户,现在也没什么事。是你在养活他们。”   “我?”她有这么大能耐么?   她记得她父亲是大学教授,母亲是剧团歌唱家。家里的经济还算可以,但后来因为一些原因落魄了,是什么原因,她有些想不起来了。看来,医生说的没错,她的记忆的确是出了问题的,有些事情是怎么想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。   “是你。你是个好女儿,也是个好妻子。”   忽然说这种话,钟凡有些不适应。   “不好意思,吵醒你睡觉了。我没事了,你可以回去了。”   高见诚摸了摸她汗湿了的头发,“不然我留下来陪你。”   “不,反正我也睡不着了。”   钟凡下了床来到客厅。她有些不敢睡了,梦里的那些事像真地一样,搞得她有些害怕如入梦。   一夜,很快就过去了。   天刚刚亮起来的时候高见诚就起来做早餐了。钟凡猜测他应该是担心她而一夜没睡。   “我来吧。”钟凡走进厨房。   高见诚说:“不用,你去休息。”   “昨晚,你没睡好吧。还是我来吧。”   钟凡从冰箱里拿出鸡蛋,高见诚看她坚持,只好说:“那好,需要我帮忙么?”   “不需要,你去休息,好了叫你。”   高见诚笑了一下,然后在她脸上亲了一口。   钟凡想要发作,却又算了。   人家的老婆,亲一下算什么。    ☆、第 5 章 初吻   高见诚走掉的时候,她才拿袖子擦了擦被他亲过的地方。她不是讨厌他,也不是嫌弃他,只是她有些不习惯。一个还没谈过恋爱的人,哪里懂得做人家老婆是什么样子。   钟凡蒸了一碗鸡蛋糕,但是很奇怪,查看了好几次都没熟。时间上看,早该熟了,做两份也该好了呀。   高见诚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。   他说:“还没好?”   “啊,也该好了呀。”   高见诚掀开锅盖看到一个大碗,能装下四人份的汤菜那种大碗。   “凡凡,碗太大了。瓷碗又比较厚,你放的鸡蛋也太多了,你再等下去,也没什么用。”   “啊?那白做了?”   “用保鲜碗这么大的刚好,你那个太大了。”   高见诚从橱柜里拿出一只保鲜碗。   “还想吃么?”他问。   钟凡傻呆呆的,“想,但是说好了我做的。”   “没关系,谁做都一样。”   高见诚把鸡蛋打了,搅好,兑好水,放进蒸锅。她的那个失败品惨兮兮地放到了窗台上,她很感谢高见诚没有扔了它。   其实,钟凡是不怎么会做菜的。平时饮食都比较糊弄,早餐午餐都在食堂,晚餐经常去小饭馆儿,因为她忙于工作,下班再做饭是不太可能的,她几乎把所有时间都花在了工作上面,生活对她而言是个很需要时间经营很奢侈的一种日常,她的确在这方面很弱。   高见诚把东西整理好了,与她说:“看来以后想填饱肚子需要我来动手了。”   他笑说。   她忘了这么多事,包括这么基本的,他都没有生气,可见他对钟凡的确是很不错的。   这是一个好男人吧。   钟凡看着他。   他的眼睛依旧深邃迷人,总是有些许笑意在里头。   他忽然凑过来,往她嘴唇上亲了一口。钟凡没躲开,或者说,她也有些搞不清楚,她到底有没有躲。   亲了她一下,又亲了一下。之后他捧着她的脸与她深吻。   钟凡从来没和人接过吻,之前的蜻蜓点水已经让她后知后觉地紧张茫然了,随后的深吻更是让她浑身紧绷,不知所措。   高见诚抱着她,吻着她。就像这样做过无数次了一样。钟凡被他亲得头有些晕。   他轻轻地纠纠缠缠地放开她时,她听见自己口中溢出一些声音,令人非常害羞。她感觉自己的脸烧得快着火。   高见诚竟然还调侃她,“这么青涩,连怎么接吻也忘了?”   钟凡无力回嘴,只像个傻瓜似的跑开了。   回到房间,钟凡靠着房门,摸摸自己的嘴唇。   这是她的初吻。原来是这种感觉。   她的心在狂跳,她觉得应该把这个第一次记录下来。   她在床头柜里翻了半天,翻出来一个日记本。日记本是空的,什么也没有。她找了一支笔开始记录。   原本,钟凡就是有写日记的习惯的。生活中发生的一些琐碎小事,她都会记录。她没什么朋友,所以有什么事都会对日记说。   现在也一样,她把自己的第一次写了进去。   写完这一篇,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。大概就像窗外的蓝天白云一样,她看着窗外,感觉心里清透,冲-动。这真地是她的生活吗?之前她拥有的记忆,或许真地是记忆错乱而已。   若是这样,她觉得轻松许多。若不是这样,那么,她偷了别人的丈夫。   原本躁动的,跳跃的,莫名的情绪瞬间冷了下来。如果,她真地是偷了别人的幸福呢?   “可以吃了。”   高见诚来敲门了。   钟凡背对着他哦了一声,她还有些害羞,不知道该用哪种眼神去看他。如果这是别人的丈夫,她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。   好在高见诚没再纠缠她就出去整理餐桌了。   他做了鸡蛋糕,白粥还配了一些咸菜。   钟凡上桌时,高见诚分给她一双筷子。   钟凡看着那双筷子,想着她正在偷别人的生活,感觉自己很卑鄙。   高见诚见她不动,又把筷子抬了抬,“吃啊,想什么呢?不饿吗?”   “谢谢。”   “不客气。”他笑说。   钟凡喝了一口粥,吃了一口软濡的鸡蛋糕。她再次自问,这活生生的生活,是真的吗?   “你妻子……不对,我之前是个什么样的人?”她忽然很想知道这个问题。   高见诚看过来,微微笑着,“善良,直率。你要这么问,我也无法准确地描述清楚。往往越是亲密的人越是难以描述。就像有些感情你无法追根溯源,它发生了,就是发生了。所以,我们今天才会这样坐在一起。”   “以前就听人说,爱情跟理智没什么关系。也没什么原因。”钟凡忽然想起这句话,笑了笑。   “对,所以你一直很不理智。”   “为什么?”   “你还记得我们是怎么结婚的么?”   “不记得。”   “我们相识那天是在一个酒吧里。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,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冲过来的,忽然拉住我,说你认识我。”   钟凡有些惊呆了,“我还……做过这种事?”   “嗯。那天我和我朋友在一起,后来被他们笑了很久。”   “然后你们,不,我们就结婚了?”   “嗯。结婚也是你提的。你好像很着急,距离婚礼当天只有两个礼拜,但是你说,两个礼拜结个婚足够了。”   ……   “两个礼拜结个婚足够了!”   “高见诚,你是高见诚,终于见到你了。”   ……   钟凡忽然觉得恍惚起来,耳边有些声音,来自不同的人,不同的地方,不同的场景。她在场景里面,另外还有高见诚。她躺在医院里,她在酒吧里疯狂地跳舞……   “你怎么了?”   钟凡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高见诚的怀中。   “……我头晕。”   “要不要看医生?”   “不!不要!”钟凡很打怵去医院,说什么也不肯去。   高见诚看她如此坚持,后来也的确好了,就没再说什么。   钟凡说:“我就是饿了,有些低血糖,没事,我真没事。”   “凡凡,万事不要着急。想不起来不要勉强自己。你身体健康比什么都重要,懂吗?”   钟凡点点头,又被他抱进怀中。   日子一天天过去,钟凡已经在这个世界度过了一个半月。她学着尽量去淡忘另一个世界的事,专心在这个世界生存。但她还是会做梦,每天的梦都差不多,还是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,看着每一个来看望她的人失望而来绝望而归。只有那对可怜的父母还没有放弃她。   她已经可以蒸出成功的鸡蛋糕,也学会了几个简单菜式,都是平时没事跟电视节目学的。高见诚上班不在家的时候,她就在厨房里琢磨,左右无事,做饭又能打发时间分散注意力,何乐而不为。   这天,钟凡正在厨房里洗鱼,沾了一手的血。忽然有客人来,她也没来得及洗手就去开了门。客人是宋迪,见她一手血吓了一跳。   “你怎么了?”宋迪放下东西进门,紧张地端着她的手。   她把手拿回来,“没事,我在洗鱼。”   “洗鱼?”   “嗯。”   钟凡给他拿双拖鞋,跑回厨房。   也没问他来干吗的,宋迪把笔记本电脑临时放在地上,换了鞋进门,一转身就把电脑给忘了。   宋迪来到厨房,发现她的确是在洗鱼。不是在自-杀就好。   “这种事怎么还亲自做上了?阿姨呢?”宋迪靠着门框瞧了半天,看她完全掌控着那条不小的鱼。   “我不习惯家里有外人。”   宋迪目光回到她脸上,“我的天,我差点就信了。”   钟凡似乎并没理解他的幽默,什么也没说,专心洗鱼。宋迪只好暂且收起这一套。   “我帮你吧,扎了手怎么办?”   钟凡拒绝了,“这怎么能让客人来做。”   水声哗哗,那条鱼已经被掏干净内脏。宋迪袖子已经挽起,听了客人两字默默地作罢了。   “差点忘了,我过来给见诚送电脑。电脑还在门口地上放着呢。”   宋迪施施然把电脑放到了高见诚的书桌上。   高见诚是个冷感的人,可他老婆不是。但经过一次意外,他老婆忽然变了,有时竟比高见诚还要冷感,过去的她不是这样的。   高见诚的书桌上摆着他和钟凡的结婚照,画面里有宋迪,钟凡和他笑得一样开心。不知怎的,他总觉得在钟凡脸上再也找不到这种笑容了。   “晚上要留下来吃饭吗?”钟凡忽然出现在书房门口。   宋迪一反常态地犹豫了一瞬,没答上话。    ☆、第 6 章 钟凡,醒过来。   “晚上要留下来吃饭吗?”钟凡忽然出现在书房门口。   宋迪一反常态地犹豫了一瞬,没答上话。   “那就帮忙买瓶醋可以么?”   “可以。”宋迪一口答应了。   他本没想留下吃饭,这样一答应,反而不好拒绝了。   宋迪去超市买了一瓶陈醋,回来的时候高见诚已经回来了。   他隐约听见二人在厨房说话。   “不不不,大蒜留一点,出锅的时候撒上去。”高见诚似乎在旁指导。   “哦,然后呢?”   “然后你走开,我来。”   “不行,你说,我来。”   “然后把鱼放进去,小心小心,别崩着你。”   宋迪听见嘶啦一声响,鱼进锅了。   “哎呀!”   “你看,我说让你小心点,勺子给我,我帮你翻面。”   “哦。”   宋迪来到厨房的时候,高见诚正在将那条鲤鱼翻身。   “醋来了。”宋迪将醋放在桌子上。   钟凡说了声,“谢谢。”   “不客气。”   锅里嘶啦响,好像没人听见他说话。   “有油烟,你们进去等着,围裙给我。”高见诚说。   “哦。”   钟凡把围裙脱下,套到高见诚的脖子上,帮他系好带子。和过去一样,他们很像一对寻常夫妻。   “那我先进去了,需要我的时候叫我。”   “进去吧。宋迪你把电视机打开,调到韩剧那个频道,凡凡天天看。”   “哟,还有这爱好。”宋迪知道,高见诚是想让他帮忙看着钟凡。   钟凡很快识破,拒绝了他,“今天不想看。我去休息一下。”   “那也行,电脑在我书桌上。”   “我知道。”   “别关门。”   钟凡回过身,“我不能保证。”   “凡凡。”   高见诚抽空来到门口似乎想要与她理论为什么不可以关门。   钟凡知道他担心什么,说:“我不会做什么的。”   高见诚只好勉为其难地点点头同意了。   宋迪听见了他们的所有对话,听高见诚说过,钟凡醒来之后行为怪异,有危险性,担心也是正常的。   钟凡一进书房就把门关了,她不想一直听高见诚的摆布,就当这是一种任□□。反正她又不会真地干什么,自-杀,有过几次就够了,现在给她十个胆她也不敢。   钟凡打开电脑,没有密码。实际上她还没用过高见诚的电脑,这一台就是宋迪刚送来的那台。   钟凡也不知道自己上网要干点什么,看看新闻,看看文章,看看视频?   啊,对了,她想起一件事。   钟凡从书架上找出他们结婚那天的光盘。   结婚流程琐碎无聊,但是屏幕里的新郎新娘却高兴得一直在笑。   录像看到一半的时候,钟凡忽然点了暂停,倒回,再暂停。   她仔细地看着定住的画面,新郎正在给娘家一个长辈点烟,她在一旁拿着火柴,笑得很羞涩。   她的身后,有一个人影,戴着帽子。钟凡将画面放大,放大,再放大。直到看出一个模糊的影像,他看着镜头,竟像在看她。   钟凡冒了一身冷汗,啪一声把电脑扣上了。   她不明白为什么要恐慌。或许只是一个参加婚礼的亲戚,有什么好怕的?为什么要怕?   她做了几次深呼吸,把电脑打开,不知是不是错觉,画面里那个人奇迹般的消失了。   “错觉,一定是错觉。”她这样对自己说。   “老高叫你吃饭了。”宋迪不知何时站在门口,看他的手挨着门,像是刚敲了门。奇怪的是她没听见。   “我知道了。”   宋迪转身前,钟凡叫住他,“我们结婚那天,你是伴郎?”   “是啊,你在看录像么?”   “啊,看了一点。”   “怎么样,是不是跟看电影儿似的,啥都忘了。”   “的确是忘了很多事,完全没有印象。——对了,结婚那天的宾客记录也是你做的?”   “是啊,老高也真不把我当外人。幸好你们的婚礼有保安层层保护,要不然我连脸都不敢露,我可是全程跟到最后,我经纪人老大不乐意了。”   “聊什么呢?吃饭了。”   高见诚也来催了。   “老高你还没给我赔偿,我推商业活动去给你记账,你说这像话么?”宋迪对高见诚抱怨起来。   “行,等我介绍个女孩儿给你,你结婚,我们俩去给你记账,这总行了吧?”   “那可不一样,我出来站几分钟都是有收入的,你身价还有我高了?”   “早就比你高了,我还没找你找差价。”   “哟呵!”   “好了,咱们饭桌上说。”   高见诚和宋迪走在前头,钟凡落后,心里惦记着照片里那个忽然消失掉的人。   可能是她还没恢复好,才走出几步,她就觉得眼前的事物开始模糊,随后像是发生了无声的地震,她眼睁睁看着高见诚和宋迪的身体慢慢透明,慢慢分散。   “见诚!见诚!”钟凡害怕地叫起来。   “凡凡,怎么了?”   高见诚模模糊糊的影像近在咫尺,她握紧他的手,“见诚……”   “凡凡,你还好吗?”   高见诚的脸慢慢变回原样,还有宋迪,他也在一旁焦急地看着她。刚刚的地震似乎也停止了。   “刚才地震了吗?”钟凡问。   “地震?”高见诚和宋迪互相看看,回答一致,“没有啊!你哪里不舒服?”   “我没什么,刚才我隐约感觉周围在震,好像地震。没有吗?”   宋迪哦了一声,“可能是旁边的火车吧,你家不远有个火车站,不过这么远的距离应该没什么声音。你听见了么?我是没听见。”   高见诚也说没听见。   “凡凡,要不要去医院?”   “不要。”钟凡一口拒绝,她再也不要去看医生了。   席间,钟凡一直紧盯着高见诚和宋迪,确保他们并没有再度在她眼前变透明,也没有消失的趋势,没有地震她才渐渐安定下来。一顿饭过来,她因为精神紧张,有些累了。饭后不久,她就躺下睡了。   临睡前,她请求高见诚,“你……可以不走吗?”   高见诚喜出望外,“可以。”   拉开被子一角,高见诚停了停,“我可以……跟你一条被子吗?”   钟凡点点头。   高见诚轻轻躺进来,让她躺在自己怀中。   “害怕了?”他柔声问。   钟凡只往他怀里蹭了蹭,这份温暖在此刻显得尤为珍贵,她有些庆幸起来——她的丈夫的确很好。   “不用怕,我陪你,看着你睡着,放心睡吧。”   “睡吧,我抱着你睡。”   “谢谢。”   “还谢什么,傻瓜。”   他的声音从胸腔传来,钟凡只把脸埋得更低。   接下来,如同以往,她又做梦了。   梦中,她仍然躺在床上一动不能动。父母不知道去哪里了,都不在。她一个人躺着,感觉万分寂寞空虚,最重要的是不能说话,不能动。她特别想念高见诚的怀抱,她不想一个人这样待着。   不知几时,终于有人来了。那人穿了一身黑色西装,走近一看,钟凡认出他来。   他是钟凡的同事石岳。自从钟凡躺在这里之后,她还没有见他来过。   石岳拉了个椅子坐在她床头,也是沉默了一会儿才讲话。凡是来看过她的人,基本都是这样的,他们无法接受这个现实。   石岳是个很帅气的男人,很多人追求他,但他一直没有个伴。他与钟凡是公司里的“黄金圣斗士”,没人拿他们有办法。   石岳曾经与她透露过,如果遇不到心仪的对象,他宁愿不结婚,单身也没什么不好。   钟凡对他的这个态度表示赞同。两人平日里没太多交集,也很少往来,但很奇怪,他们两个视彼此为可信任的朋友。   “钟凡,对不起才过来看你。”   “没关系的,你能来,我已经很开心了。”钟凡在心里说。   “不想看见你这个样子,我怎么也想不到……有一天会是这样。”   石岳垂着头,双手交握,看得出他很惋惜。   后来,他轻轻握起她的手:“钟凡,可不可以醒过来,等你醒了,我有很多好消息跟你说。”   石岳轻轻拨开她的头发,深深叹了一口气,“不知道你能不能听见我说话,如果能,如果你还把我当朋友,你就一定要振作起来,我相信你一定会醒过来。”   “石岳,我在另一个世界里活着,我还没有死。但是我也搞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。”钟凡在心里说。   “你应该有感觉吧,不能说不能动。是不是很难过?”   石岳握着她的手,像在鼓励她一样,“不知道你在梦什么,醒过来,好么?”   “钟凡,醒过来。”   “钟凡,醒过来。”   石岳的脸开始扭曲模糊,只剩这句话一遍一遍地回放。   钟凡猛然睁开眼睛,醒了。   “石岳!”   钟凡惊坐而起,有一双手搭在她的双肩。    ☆、第 7 章 恋爱,是这样么?   “石岳!”   钟凡惊坐而起,有一双手搭在她的双肩。   她试着叫了一声,“石岳?”   “是我。”   钟凡回过头,是高见诚在她身旁。   “见诚……是你啊……”她垂着头,感觉浑身都被汗浸透了,“怎么会这样,怎么会这样?”   “你梦见什么了?又是噩梦?”   钟凡点点头,“像是梦,又不像是梦。”   “你梦见石岳了?”   钟凡有些尴尬,“我……刚才说梦话了?”   “你一直在叫他的名字。”   糟糕,怎么会这样?   钟凡脑袋很乱,完全搞不清楚状况。可是高见诚这样说,好像认识石岳。在这个世界里,她还没遇见过与她有过紧密联系的人。   “石岳,是个真实存在的人么?”钟凡问。   “父母和我都不记得,你居然还能记得他。”黑暗中,高见诚口气里似有笑意。   “真的是存在的人?”   “是。”   “他是谁?”   “深更半夜的,在你丈夫面前谈另一个男人,凡凡,这样我会不高兴。”   “看来他真地存在。”   “存在是存在,不过你们两个是死对头。”   “什么意思?”   “你真要在半夜三更听我讲另一个男人的事么?”   “见诚,我没有别的意思。我只是……我只是莫名其妙地好像知道这个人。但是我不确定……这么说来,我是不是在恢复记忆……”   钟凡陷入了一阵纠结,刚才的感受那么清晰,她都差点以为是真的了。   难道,这是一个恢复记忆的信号。   “如果你想,明天我就让你见到他。”高见诚说。   黑暗中,她重新躺进高见诚的怀中。他温和地像一床棉被,真实还是虚幻她已经分不清了。她只有把能感受到的真切的温暖抱紧。   *   第二天的来临与往日不一样了,因为要去见石岳,钟凡有些兴奋。但是她也知道,这种兴奋不应在高见诚面前表露出来,他会不高兴的。   高见诚开车来到城西,是她前几天开车的路线。   “他住城西?”钟凡印象里的石岳是住城东的,怎么反过来了。   “是啊。我们结婚的时候他专门从城西开车过来的。”   “我们结婚他来了?”   “来了。”   钟凡想了想,“那天,他是不是戴了帽子?”   高见诚望过来,“你是真地在恢复记忆还是……”   “他真戴帽子了?”   “那天的事我不太记得,但是我们结婚那天的照片上,他是戴帽子的。”   那么,录像里的人是他?那个忽然消失掉的人是他?   “你是有些紧张吗?”   “你不是说我们关系不好么?”   “是非常差。”   “为什么?”   高见诚沉默了一会儿,好像不太愿意提及那段往事。   “是发生过什么不愉快么?”   在钟凡的追问下,高见诚松口道:“以前你们是同一个模特公司的同事,他追求过你,被你拒绝了。后来你们关系就不太好,但是婚礼他还是来了。”   石岳追求过她?真是乱套了。   开了四十分钟的路,高见诚的车停在一个高层楼下。   他先打了一通电话,对方不知道说了什么,高见诚皱了眉头,“我们刚从那边开车过来……好……十分钟。”   高见诚挂了电话,笑了笑,样子有些无奈。   “怎么了?”   高见诚摊摊手,“情敌见面果然不太容易。他不在家,在我们刚刚路过的一个西餐厅里。车程大概十分钟。”   “你们不是约好了吗?”   “所以说情敌见面不容易。”   于是,钟凡与高见诚开车返回,开了十分钟,在路旁寻到了一个叫“云端”的西餐厅。   餐厅样子很朴实,白窗白门,深绿色窗帘。   拉开大门,可以听见一阵叮当的风铃声,有人欢迎他们“欢迎光临”。   他们正对着吧台,可见吧台那儿坐着一个男人,一身牛仔,看身型就是石岳。   “石岳。”高见诚叫了他一声。   石岳回过头,脸上表情很淡。   “来了?”   “见你一面真难。”   钟凡从高见诚身后露面,像是被带出来见大人的孩子。她的眼神带着警惕和审视,像是正在重新认识他。高见诚一直拉着她的手,好像不这么做她就会害怕。   石岳迎过来,问了声,“你醒了?”   钟凡像是受惊了一样,握紧了高见诚的手,低声答:“醒了。”   高见诚搂搂她的肩,把她送上一把高脚椅,那样子温柔极了。   “听说你失忆了?”石岳问。   “嗯。”   他笑起来,“还有这种事儿,不会是装的吧?”   石岳是从来不与她这样说话的,钟凡总觉得这个人不是石岳,他们只是长得一样罢了。   “别紧张,我开玩笑的。——不过你醒过来之后有没有觉得这个世界很陌生,就像假的一样?”石岳玩笑道。   一个玩笑,使得钟凡进门以来第一次正眼看他。   四目相对间,钟凡莫名而来一股恐惧感。   她忽然握紧高见诚的袖子。   高见诚搂着她,替她与石岳说:“好了石岳,凡凡现在记忆有些问题,你就别再吓唬她了。”   “这不是吓唬。不清不楚地才容易被自己的各种臆想吓着。对世界有怀疑是正常的。人类如果停滞不前,就不会有今天的文明了。”   “石岳,凡凡现在需要静养,你真地别逗她了。”   “好吧。”石岳也笑笑,“那找我干吗,不让我说话我会憋死的。”   “见诚,我们走吧。”   钟凡拉住高见诚的胳膊,“我想回去了。”   “怎么了?”   “我有些晕,我想回去。”   “怎么忽然头晕了,要不要紧?”   “没事,昨晚没睡好。我们走吧。”   高见诚看她真地不太舒服,只好答应下来。回头,高见诚跟石岳打了声招呼就走了。   石岳很好说话,“这就走啦,真给我省钱。”   钟凡拉着高见诚,像是一刻也不能多留。一眼都没有往后看,也没告个别。   回到车里,高见诚问:“怎么回事?”   “可能是我们关系真是太差了,我一看见他就感觉浑身难受。我说不清楚那种感觉。”   “要紧么?”   “没事,可能还是没睡好。”   “没关系,今晚我还陪你睡。”高见诚疼惜地捋捋她的头发,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。   钟凡有些羞涩,脸红躲避时看见了“云端”西餐厅门口的石岳。他一袭白衣,看着细长高挑,像是鬼魅。   钟凡低下头,再也不敢看了。   回家后,钟凡对高见诚说:“以后,我们都不要见他了好不好?”   “行,都听你的。不过,你也不要再梦别的男人了,嗯?”   钟凡被他抱在怀中,内心一点点平静下来。   “见诚。”   “嗯?”   “怎么办?我不是这样的人?”   “什么意思?”   “我好像……离不开你了,这样可不好。我睁开眼睛以后,最熟悉的人就是你。这样下去,我会变成傻瓜的,没了你我就什么都不会了。”   高见诚笑了一声,“那有什么不好?以前是你照顾我,现在换我照顾你。”   钟凡从来没听过这样的表白,恋爱,是这样的么?   她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女,仰望着高见诚,这个天上掉下来的丈夫。   他对她笑了笑,忽然认真起来,轻轻吻在她唇边。   钟凡很不好意思,但她并没有躲开他。她告诉自己,他们原本就是夫妻,做这些事情再正常不过了。   高见诚像在吻一个青涩少女,很快把她压在沙发上,吻到她气喘连连。   钟凡感觉浑身发烫,感官无限地放大,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活跃起来,被他触碰的每一处都隐隐地像要跳跃。她被这种感觉震惊了,品尝着,体验着,沉醉着。   她人生的二十七年都在做什么?   上学,上班,没有时间做别的,更没时间勾画一副这样的画面。光是想想都让人脸红心跳吧。   这个世界,一切都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埋下了前因,产生了现在的后果。一个她从没想象过的,曾经被她嗤之以鼻的后果。她秉持着的原则、底线,在现实面前,原来是这样的虚无缥缈,就像从不曾存在过。   钟凡被这一想法吓了一跳。一切都发生地太汹涌了,她还没有真正做好准备。   在他解开她第一颗衣扣的时候,钟凡叫停了。   “对不起……我……我还需要时间。”钟凡揪着领口坐起来。   高见诚的一股火只好自己消化了。   钟凡回到卧室,心惊肉跳,却又忍不住一遍遍回味着刚刚的一切。钟凡,应该是很爱他的吧。是啊,这样的男人谁会不爱。带着初恋少女的情怀,钟凡扑到床上开始写日记。   但是,日记本一翻开,她便察觉了异样。之前写过的一篇,与高见诚第一次接吻的那篇日记不见了。    ☆、第 8 章 夫妻   可她并没有发现纸张被撕下的痕迹,纸面上也并没有留下笔尖的印迹。   这是怎么回事?   或许,还有另外一本日记本,是她搞错了?   高见诚洗完冷水澡出来的时候,钟凡正在屋里翻东翻西,衣柜,床头柜,能开的地方都被她打开了。   “你找什么呢?”高见诚问。   “我找日记本,你看见我日记本了吗,绿色皮的那本。”   高见诚指着床上,“傻瓜,不就在这!”   “不是这个,之前还有一个,跟这个很像,不见了。”   高见诚无所谓地笑起来,“写了什么东西这么着急?嗯?”   钟凡大有找不到不肯罢休的趋势,高见诚怕她钻牛角尖影响情绪,安抚道:“找不到就不找,你不找的时候,它说不定就出来了。”   “我失忆你也是这么说的,想不起来就不想,你不想的时候,说不定它就回来了。——可是我们都知道,没有回来,一切都没有回来。可能永远也回不来了。我感觉每天都在做梦,这一切都像假的一样,就像石岳说的,特别荒谬。”   她有些焦躁,高见诚揽过她,“凡凡,别这样。不管怎样,我都爱你。日记本没那么重要,什么都没有你重要。”   钟凡忽然炸了,“不是!我没有与你有关的一切记忆,我们之间发生过什么我全都不知道。如果我不写下来,有一天它再消失了怎么办?我会忘了你,不知道你是谁!”   两人面对这面,钟凡泪眼蒙蒙,高见诚一边感动一边心疼。他抱住她,温柔地说:“就算你又把我忘了,我还是会缠着你不放。”   “见诚,我很怕。”   “怕什么?”   我怕,我不知道哪一个才是梦,我不知道哪一个才是现实。我怕当我刚刚感受到温暖的时候,我睁开眼睛,发现一切只是一场梦。   “我怕做噩梦。”钟凡哽咽着说。   “没关系,既然是梦,就只是梦而已。只要醒过来就没事了。等你一睁开眼睛就能看见我。凡凡……”   高见诚捧着她的脸,像在看一个失而复得的宝贝,“我不会离开你,我保证。”   钟凡躲进他温暖的怀中,不敢闭上眼睛。   望着窗外漆黑如墨的夜,她仿若看见了一双眼睛,石岳的眼睛。他们在各处盯着她,让她害怕,让她颤抖。她后悔去见这个石岳,她再也不想见他了。   第二天中午,钟凡在书房上网休息。她收到了qq消息,来自宋迪。   “你那天不是问我账本的事吗,是不是落了谁的礼?”   钟凡想了想回复:“没有。我就是随口一问的。谁也没落下,那天的事辛苦你了。我和见诚会补偿你的。”   末了,钟凡还发了个微笑的表情。   宋迪看见她发过来的笑脸,回复:“好说好说。最重要的是你的健康,万事不要着急,你一定会慢慢康复。加油!”   “好,谢谢你。”   “不客气,虽然你忘了,但我们是朋友。”   钟凡没有回复这条信息,她从好友列表里找到高见诚。他应该在上班吧。   “见诚。”   “我在。”他回复得很快。   “明天我们去看医生吧,不是有个精神科医生的名片吗,我想去看看。”   “发生什么事了吗?”   “没有。你不能总回来陪我,我想我应该振作了。”   第二日,钟凡在高见诚的陪伴下去看了精神科医生,开了一些有助睡眠的药。当晚,钟凡吞了两颗胶囊下去,许是药起了作用吧。这一夜,一觉到天亮,没有噩梦。   醒来就看见高见诚躺在身旁,她觉得很满足。   “睡得好么?”他闭着眼睛问。   原来他早醒了,钟凡被他问得脸一红。   才要躲开,高见诚长臂一伸把她压住。   “睡得好么,有没有做梦?”   “没有。”   “有梦见别的男人么?”   “没有。”   “有没有梦见我?”   “也没有。”   “我不信。”   “随你。”   钟凡忽然而来一股羞涩,令她自己都觉得脸颊发烫。她从没这般娇-羞,要知道她是一直被人戏称“灭绝师太”的怪人。她还以为这辈子都体会不到做女人是什么滋味儿了。   “凡凡……”   “……你别……”   “你别动,我发誓我什么都不干。”   “那你还……”   “我就是想抱抱你,抱抱总行吧?”   钟凡欲拒还迎间已经被他制服掌控,他的一双手很不老实,在她身上走了个遍。   “不行不行……”钟凡出于本能地缩成一团,不让他乱摸。   奈何高见诚流-氓起来是很不讲情面的。他将她轻而易举控制住,双手双脚都动弹不得。钟凡在他的引导下惊出了一身汗。好像尘封多年的“灭绝师太”快要变身了。   “高见诚……你别这样……”   “我哪样了?我什么都没干。我说话算话的。”   “那你别碰我!”   “你害羞了?除了忘了接吻,别的也都忘干净了是不是,嗯?”   “……不行……不可以……”   钟凡几经挣扎,差点把嘴唇咬破,高见诚只是吓吓她,折腾得差不多了也就放了她。他一放手,钟凡就钻进了卫生间。   镜子里的她脸颊微红,眼睛里像是有水,嘴唇红红的,连皮肤也泛着红。更窘的是,她被高见诚折磨的有了反应。她只好站进花洒下,冲刷自己的自尊和廉耻,希望他们依旧在岗,崭新如初。   当天下午,钟凡的父母来看望她。这些日子相处下来,钟凡觉得她的父母非常爱她,甚至是溺爱她。有一些瞬间,她还是会想起另外一对,在床前陪着她的憔悴的父母。他们应该很心碎吧。   钟凡不让自己再想那些,不然药就白吃了。她需要积极配合治疗才行。   父母买了她最爱吃的水果蔬菜,晚上做了四菜一汤。四口人欢聚一堂,很是温馨。   席间,妈妈说:“凡凡啊,你跟见诚也该要个孩子了,让我们老两口抱个孙子,有点儿事儿干。趁我们现在身体好,还能帮你们带一带。”   钟凡早就红了脸,“妈……”   “人家孩子的事儿,你别管。又不是小孩儿了,人家自有打算,你别瞎搀和。”爸爸在旁解了围。   妈妈笑笑,“行,算我多嘴,也不知道是谁天天在家催我,给我递话,这会儿装好人了。”   “爸妈,我和凡凡聊过这个问题,你们不用担心,我们一定努力。”高见诚很痛快地表了态。   “你别乱说。”钟凡在桌子下面推他一下,被他反握住手。   “其实,我还想再拼几年,我还年轻,我还有事业。”钟凡说。   说到这,其余三个人都不出声了。不知这个话题有什么尴尬的。   妈妈清清嗓子,“凡凡啊,其实你也可以再休息一段时间再说。等你身体状况再好一些,我们也放心。”   “我身体挺好的,医生说没问题的。你们放心好了。”   “哎,我是担心你啊,才恢复过来,别再因为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搞得自己心情不好,再影响了健康,那就不值得了。”   “什么乱七八糟的事?你们是不是担心我忘了怎么工作?我的确是忘了很多事,但我想都可以找回来的。我之前画过的草图,写过的日记,所有工作流程都记得很清楚。看来我是一个工作习惯很好的人,我一点都不担心我自己。你们也别担心。”   爸爸不吭声,妈妈想了想,“那这事儿也不着急,你和见诚商量商量再说吧。”   当晚,钟凡询问高见诚,“为什么我感觉所有人都反对我去上班?”   “不是反对,是担心。你现在怎么说也是个病人,万一再受了气——”   “——受气?一向只有我气别人的份儿,没人能欺负我。”   高见诚往她嘴角亲了一下,“放在过去,我是不会信的。”   “为什么?过去的我很包子么?”   “也不是,你是个好人,心地善良,耳根子又软,所以很容易被人利用。工作上难免也会有些不愉快。”   “那我就把你搬出来压他们。”   “凡凡,有件事我还没告诉你。”   “什么事?”   “之前我们结婚的时候,你特别要求我不要公开我们的关系,所以,我们结婚的事,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。公司里没人知道。”   “哦。这个钟凡怎么这么傻?不过你放心,我不会吃亏的。大不了我辞职。”   “辞职?”   “对啊,两个人在同一个公司工作,我知道你很关心你的娇妻,但是这毕竟有点不方便。大不了我离开就是了。”   “离开?”   “那是为了更好的平衡我们之间的关系。——见诚,可能你要重新认识我了,我不是你过去认识的钟凡,我能处理好这些事,你放心。”   “凡凡,有我在,我不需要你坚强明白吗?”   钟凡想不到有生之年会有人对她说这种话,她一时有些语塞了。   “你怎么了?”   高见诚温柔地一塌糊涂,钟凡看着他的眼睛,定了定神,说:“钟凡能认识你真是幸运。”    ☆、第 9 章 你需要我的帮助   在钟凡的心里,仍有一个角落,留给了上一世的钟凡。她是个敢斗敢拼的“灭绝师太”,她很遗憾没有找到心仪的对象。她很羡慕也很感谢“钟凡”,感谢她助她度过了一系列的难关,直接将她送进了婚姻的堡垒,或者说“坟墓”。   她竟有些庆幸——终于有了这样的一天。   钟凡在日记里记下心情,第二日,日记没有消失,她安心了。她决定从今往后要积极接受治疗,不再想东想西,一定好好地过好这一生。   钟凡重整旗鼓回去上班了。不管是不是做梦,她拥有着六七年的工作经验,有一半时间在做管理。她自认为没有什么工作是能难倒她的。   但是,第一天,她就遇到了些难题,能不能解决,怎么解决那都是后话,她如今的首要问题是如何面对恐惧。   钟凡已经在高见诚的公司辞职了。很快她就在网上应聘到了一份新的工作。主要还是模特和设计。公司领导很重视她,给了她一间独立的办公室。   上班第一天,高见诚还是有些不放心她,中午给她打了电话。   钟凡淡淡道:“我很好,你要相信我的工作能力。”   “我当然相信你,我只是担心你的身体。”   “我已经没事了,你放宽心。”   钟凡电话讲到一半,有人敲门进来,是公司的同事通知她要开会了。   钟凡今天第一天来,不好迟到,跟高见诚匆匆讲了几句就挂了。   去往会议室的途中,钟凡被人撞了肩膀,回头看,是个扎马尾的女职员。   女职员很热情,甚至有些热情过头了,她揽着钟凡的肩膀,兴奋得想要大叫。   “钟凡,我看了半天才确定是你,没想到你真能来。”   钟凡先卸开肩膀上的手,“不好意思……我们认识吗?”   女职员愣了愣,“你不认识我啦?快别逗我了。”   “我真不认识你,不好意思。”   女职员被她的样子吓到了。等她再次追上来的时候,她压着声音说:“我是听说你失忆了,但是没想到你会连我都忘了。”   “抱歉。”   “原来真有这种事。”   一众职员已经陆续进了会议室,女职员跟在钟凡旁边,两人挨着坐了下来。一路上钟凡都被人瞩目着,直到进了会议室,默默盯着她的人也还是不少。   钟凡身旁的女职员说:“知道大家为什么都看着你么?”   “不知道。”   “以前咱们公司的老总挖过你,但是被你拒绝了。”   “是吗?”   “嗯,你和我们公司的另一个设计师关系不好。我也都是听说的,你还记得么?”   钟凡摇头,“没印象。”   会议室里陆续坐满了,后来又进来一个女设计师,一看见钟凡就愣住了。眼睛紧盯着她,像看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。她的眼神很不友好。   女设计师啪一声把文件夹扔到桌子上,换上了一副不屑的表情。   “就是她?”钟凡问身旁的女职员。   女职员说:“对,她就是那个关系不好的。”   “为什么关系不好?”   “这个我也不清楚,连你自己都不知道了。不过我猜测,不是因为工作竞争就是因为感情问题喽。”   钟凡笑了,“感情问题,不可能。”   “为什么?”   “感情没问题。”   钟凡翻开工作笔记,写下了今天的日期。   “钟凡,我跟你说,这个女人特别有心计,没准儿她惦记你男朋友呢。”   “那就让她惦记呗。”   “啊?你怎么能这么说,一点没有危机感。”   钟凡笑了笑,问:“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?”   “哦,忘了。我叫林璐,咱们是一届同学,不是一个班,我住你隔壁,你还记得么?”   “不记得。”   “那时候的你,跟现在很不一样。”   “哪里不一样?”   “过去的你很温柔,很好相处,但是也容易被人利用或者被欺负。”   “那个钟凡被欺负过?……我是说,我被欺负过?”   “嗯,你又漂亮又有才,有多少人喜欢你,就有多少人默默地嫉妒你恨你。”   钟凡摇摇头,对这种幼稚的行为不太在意。   “反正啊,我告诉你,离她远一点。”   “谢谢你的提醒。”   会中,公司老总跟大家做了介绍,钟凡的到来给公司带来了剑拔弩张的气氛,钟凡发誓,这不是她想要的。   那个对她不太友好的女设计师名叫金晓楠,听说和林璐一样,也是她的校友。看来渊源颇深,只是她全都不记得了。   钟凡到来的第一天她就来给了个下马威。   那时是中午,钟凡和林璐在食堂吃完午饭,回来休息。   金晓楠来敲门了。她用她那漂亮的戴着美丽指甲的手,轻轻扣了扣办公室的门。   “嗨。”她走到钟凡对面,不经同意就坐了下来,“好久不见,想不到你真会跑这儿来。”   “是啊,我也没想到。听说你叫金晓楠。”   金晓楠没有太大的意外,她笑起来,“我也听说你生了个怪病,失忆了。你不是装的吧,真不记得我了?”   “恕我直言,你做过什么令我一定会记住你的事么?”   金晓楠的笑容僵住了,“钟凡,你才来公司最好不要到处树敌。”   钟凡一直淡定地看着她,短暂的交流之后,下了个结论,“你应该不是会被我记住的人。”   “钟凡!你别得意得太早!”   钟凡不与她理论,做了个请便的手势。   金晓楠吃了憋,很不痛快,一路像踩着鼓点回去的一样。   真正让钟凡沉不住气的人当然不会是金晓楠,而是另外一个人——石岳。   他竟是这家公司的签约模特,并且是正当红的。钟凡没做什么调查,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巧,怕什么来什么。   当天下午就有他的拍摄,钟凡在影棚里看见他了。她躲得很快,不知道他看见她没有。   钟凡抱着一摞衣服回到办公室,放在桌子上的时候电话响了。   “你好。”   “钟凡啊,你过来一下。石岳下礼拜要拍的画报衣服你帮忙搭一下。”   “设计师还要管这么具体的工作么?”   “设计师也是给人设计衣服的嘛,过来一趟,等你啊!”   钟凡只好硬着头皮回去了。   一进到影棚,钟凡就感觉被一股低气压压得透不过气。石岳的目光她甚至有些不敢迎接,她这是怎么了?   钟凡看过石岳的杂志封面,根据他的形象和气质,她挑了十几套服装过来。   “张总,衣服我刚搭好了。”   “啊,石岳你过去看看,还需要什么饰品搭配?”   石岳来到钟凡身旁,“劳驾钟设计师带我去看看服装。”   钟凡只好点点头,“跟我来。”   金晓楠不知从哪窜出来,对张总有些不满意,“张总,和石岳合作,还是我们这些老人比较合适吧。”   “你也说是老人了,我们需要新鲜的点子,新鲜的血液。石岳也需要更宽的视野。”   这一头,钟凡带着石岳来到一间办公室。里面全是衣架,有一个放在靠墙的位置,像是刚整理出来的。   “这个?”石岳指指衣架。   钟凡点点头,“看看还有什么需要的?”   “设计师不是应该掌控模特吗?你想表达什么,我听命就是。”   钟凡无心与他周旋,只说:“你还是看看吧,我在门外等。”   “老同学见面,我还能吃了你啊?”   钟凡没接他的话,把房门带上,靠墙站着,心里略微地不安起来。   钟凡想到了高见诚,她觉得这件事应该告诉他一声。但是拿起电话的时候她又算了。她不能一直依赖他,她应该像原来一样该工作工作,该生活生活。不就是一个男人么!   钟凡放弃了寻找帮助,站在门口等着。过不多久,石岳开门出来了。   “设计师小姐,衣服配得不错嘛!”   “如果没别的需要就先这样吧。”   “等等。”   “还有什么事?”   “你就不想解解惑?”   钟凡好不容易安稳下来的心开始摇摆不定,恐惧和不安让她开始喘息起来。她是硬着头皮与他说话的。   “我听不懂你的意思。”   “钟凡,我可以帮你,你需要我的帮助。”   “什么帮助?我从来不需要人帮忙,何况现在是你需要我才对,你是模特,我是设计师。”   “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。”   钟凡一时语塞了。   石岳趁机上前一步,将她逼退到墙角。他的眼睛漆黑如墨,整个人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一样,越是近处看越是感觉不真实。钟凡感觉自己恍然进入梦中,她摇了摇头,眨了好几次眼。   “怎么,还说不需要我的帮助么?”   “我不懂,我不懂你的意思。”她强打精神。   “钟凡,你在吃药是么?”   “这是我的事。”   不过他怎么知道。   “听我的话,停下,不要再吃了。”    ☆、第 10 章 醒了   “石岳,你不是我的医生,我的事情也不需要你来插手。我不知道我们过去发生过什么,现在已经过去了,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。”   “钟凡,你先冷静下来。”石岳双手停在她的肩膀旁边,迟迟没有落下来。   他想了想,说:“钟凡,让我来到这里的人是你,你明白吗?”   “不明白,也不想明白。我得走了,别跟着我。”   钟凡撂下这句话就逃开了。   她心跳如鼓,浑身是汗,整个人都在颤抖。她不明白,她为什么会这么惧怕石岳。   “停下你的药,不要再吃了!”   他最后一句话一直跟着她似的,无论她走到哪都能钻进她的耳朵。   华灯初上,行人匆匆。   钟凡站在十字路口,等灯的时候,恍然看见了高见诚,他就站在她的对面。   他并没告诉她,她会来接她。   钟凡对他招招手,笑着摆了个口型,“见诚”。   但是,高见诚并没回应。等灯变绿,钟凡跟着行人一同过了马路。高见诚还站在那儿,盯着她看不讲话。   钟凡拉起他的胳膊,“你怎么来了?也没告诉我一声?”   “你好吗?”   “我很好啊!——为什么我看你不太高兴,有什么事么?”   “没有。我是专门来看你的。”   “说得好像我们距离很远一样,我们不是天天见吗?”   高见诚没说话,依旧往前走。   钟凡勾着他的胳膊,感觉他比平日冷淡。她试着牵起他的手,发现他的手也很凉。   “天这么热,你的手好凉啊!”   “钟凡。”   “嗯?”   “还记得我对你说过的话么?   钟凡不解,“什么话?”   他叹口气,“还记得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吗?”   “不记得,不过你对我说,我们是在酒吧里认识的,好像是我主动找的你。怎么了?”   他看向一旁,那里有一个卖棉花糖的老头。   “其实不是这样。”   “那是什么?”   “我们是在医院认识的。”   “医院?”   “对。”   “为……为什么是在医院?”   钟凡无端地紧张起来。   她感觉,今天的高见诚不对劲。高见诚从来不会对她这么冷淡,这么严肃。他和她也不是在医院认识的,可他为什么要这么说?   不,他们一定不是在医院认识的。那是她最讨厌的地方,不,一定不是的。   钟凡松开他的手,不住地后退,直到跑开,再也看不见高见诚。   *   “凡凡。”   藏在巷子里的钟凡被这一声吓了一跳。   巷子暗处走出一个人——高见诚。   他不是……   钟凡呆呆地退了一大步。高见诚愕然。   “怎么了?”   他走出巷子,周身被灯光照亮。   他穿着一件白衬衫,外头是一套休闲西装。可刚才的他明明穿的是一身黑衣服,从里到外都是黑的。   钟凡慌张抬手示意他站住,看得出相当恐慌,“你怎么会在这里?还换了衣服?”   高见诚低头看自己,展开双臂,“我今早出门穿的就是这件啊!你怎么了?我专门来接你的。”   钟凡隐约想起今天早上的场景,衣服是她帮他选的,的确是这件。   高见诚牵起她的手,她往后缩了一下,“手冰凉,你冷么?”   他脱下外套搭在她的肩膀上,“我们回家吧。”   钟凡像个木偶,一边走一边偷偷看他。   一路上都不吭声。她在想刚才的那个人,难道是她的错觉。她的病越来越严重了么?如果是这样,她也不打算告诉高见诚。   “见诚。”   “嗯?”   “你有兄弟姐妹么?”   “没有。怎么了?”   “我随便问问。那你也没有双胞胎兄弟喽?”   “当然没有。”   “哦,我就是随口问问。还有件事。”   “什么?”   “今天在公司,我遇见石岳了。他是公司的模特,我之前不知道。”   “后来呢?”   “后来,他说了些奇怪的话。”   “什么话?”   “他知道我在吃药,还告诉我别吃了。”   高见诚笑了笑,“你忘了石岳曾经接受过心理治疗么?他当年很抵触医生和药片,后来私自就给停了。所以他总是反复入院。”   “你说他有病?”   “嗯。他有抑郁症。”   “幸好我没听他的。”   “凡凡。有关病情的事,我们还是听医生的专业意见比较好,好么?”   “好。”   思来想去,钟凡把另一个高见诚当做了幻觉。她的病还没好,一定是产生了幻觉。   “见诚,你对这个世界有没有过疑惑?”   高见诚看过来,一脸茫然,“凡凡,怎么说起话来有点像石岳了?今天是不是又吓唬你了?”   “不,和他没关系。你对这个世界没有疑惑么?比如,你怎么证明你是真实存在的?”   高见诚开着车,想了想。他思考的习惯是一个手摸下唇,比如现在。   “你知道怎么证明么?”他反问。   “我不知道怎么证明,但我只能说,我现在所有的感受都是真的。我有喜怒哀乐,我能感受到疼痛和不安。”   “你是真的,我就是真的。因为我和你的感觉一样。至于怎么证明自己真实存在这种事,太难了。估计需要科学家去论证。毕竟我们都不知道我们是不是在一场梦里,是不是有一个上帝之手在摆布我们的每分每秒。”   “说的也是。我问的话太蠢了。”   “不过石岳有句话说的对,好奇心是人类的本能,没有好奇心人类不会发展到现在。比如现在我很好奇,你什么时候会让我跟你同床共枕,像正常夫妻那样。”   车子停好了,高见诚望着她,眼神温柔。   钟凡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,“不是天天晚上来陪我么?”   “那只是陪,也不是天天在一起睡。”   “不行,我没谈过恋爱。”   “什么?”   钟凡不说了。   高见诚被她惹得笑了起来。   “你没谈过恋爱?”   “我就是没谈过恋爱。一醒来就变成你老婆了,可笑的是我还不知道谈恋爱是什么滋味儿。”   “行,我懂了。那从现在开始我们就谈一场恋爱怎么样?”   “干吗说出来啊?”钟凡不满地捶了他一下,被她捉住了拳头。   “那你想怎样,我的宝贝?”   “我不知道。”   钟凡哼了一声,扭身下车了。   高见诚看着她这个可爱的老婆害羞的样子,不禁笑了笑。   他想起她的问题,“困惑”。   他对这个世界有没有困惑?当然有。而且最近越来越多了。   他记不起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,他也曾怀疑过这个世界的真实性,是不是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场梦。但是又有什么能够证明他所感受的喜怒哀乐不是真的呢?   第二日,高见诚与钟凡约会了。   钟凡没有与任何人约过会,只有与人相亲的,不愉快的,尴尬的经验。忽然下班有人来接她,她有些不适应。   钟凡才上了他的车,就在镜子里看见金晓楠的身影越来越远。   “你认识金晓楠么?”钟凡随口问。   “不认识,谁啊?”   “我们公司的一个设计师,听说过去跟我关系很糟糕。”   “你们女人就是麻烦。”   “会不会是因为你?”   “我?”高见诚笑了笑,笑出了一个酒窝,“要真是因为我,你也应该高兴。你的眼光还是不错的。”   他笑得温暖和煦,牵起她的手,在嘴边吻了吻。   高见诚带她回了母校,在校园里走了走。   她不记得她是这所学校毕业的,但是这里的景色真地很美。美得像是一幅画一样。她抬头看天,蓝天白云,也像画的一样。她想了想,自从醒过来之后,还没见天下过雨。   “这里的天气好像很好,还没下过雨。”   高见诚从身后搂住她,“天气好不好么,为什么要下雨?”   “不是,我是在想,我的运气怎么这么好,一直碰不到下雨。”   “因为你万事如意了。”   “如果真能万事如意就好了。”   他们两人在一座拱桥旁边站着,岸边种了一排柳树,他们藏在柳树下。像普通情侣一样,搂搂抱抱卿卿我我。   高见诚准备了毯子和水果,两人躺就地躺在草地上,望天。   高见诚拉着她的手,她感觉昏昏欲睡。   *   *   “病人现在还没有意识……家属不要激动……我们不要放弃病人,多给她讲一讲她熟悉的事,让她见一见熟悉的人,可能都会有帮助……”   钟凡可能是睡着了,她隐约听见有人讲话。她感觉她正在睁开沉重的眼皮。   她看见模糊的吊灯,白色的天花板,还有在她床边坐着的妇女。   她试着叫了一声“妈”。   妇女立刻有了回应,“凡凡,凡凡你醒了?哎呦我的凡凡啊!——医生,我们凡凡醒了。”   钟凡眨着沉重的眼皮,看见有穿白大褂的人走过来。   “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么?”   “钟凡。”钟凡听见沙哑到苍老的声音,不像她。   接下来有一群人对她进行了各种各样的检查,说了些她听不懂的话。但她明白了大概意思,就是,她醒了。   可是,她不是早就醒了么?   “见诚呢?”   “见谁?宝贝你说谁呢?”   “我丈夫……高见诚。”   “你丈夫?”    ☆、第 11 章 戒指   妈妈愣了很久,后来爸爸的脑袋凑了过来。   爸爸温柔地抚摸她的头发,说:“凡凡,你才睡醒,可能还有点糊涂。看我这傻女儿,你还没结婚呢,哪来的丈夫?”   “没……结婚?”   “没结婚,怎么忽然想结婚了?那等你好了,爸妈帮你介绍。”   “不对……我结婚了……我丈夫是……高见诚。”她费力地争辩。   “我的乖女儿,你先休息休息,别总是说话啊!有爸妈陪着你,一定帮你找到一个好男人。”   头顶的天花板开始旋转,她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,还有爸妈的呼唤。她感觉很累很累,很快便睡了过去。   “凡凡,钟凡!”   钟凡是被人拍醒的,拍她脸的人就是高见诚。   “你打我干什么?疼。”   “怎么睡这么实,我叫你好几次你都没听见么?”   “我做梦了,没听见。”   “又做梦了?”   “嗯,我梦见我没结婚,没有丈夫。”   “所以你就吓醒了?”   高见诚笑说。   钟凡看见他头顶的蓝天白云,静谧优美,像画一样。   “我真怕你是假的,不存在的。”   “别胡说。”   高见诚看着她,压过来。   钟凡闭上眼睛,与他缠绵相吻。   两人吻到情浓时,钟凡忽然睁开眼睛。高见诚也停了下来。   “怎么了?”   “我今天早上忘吃药了。”   “那带了么?”   “带了,在我包里。”   “我帮你拿。”   高见诚帮她取来一粒蓝色药丸。钟凡拿过来,丝毫没有犹豫吞进了肚子里。   或许刚刚做梦,只是因为她没有吃药而已。现在好了,吃了药,她不会再做梦了。   钟凡日日定闹钟提醒吃药,这件事变得无比重要。她一向不是对自己过分担忧的人,但如今吞掉那颗蓝色的小药丸她才能够在这里安心生活。   真是可笑。   玻璃窗上映出林璐的影子。她刚刚发现她吃药的事情。   “你感冒啦?”林璐问。   “嗯,有一点。”钟凡把药瓶藏进兜里。   “要是难受你可以请假的,我们老板人还是很好的。”   “没关系,没那么严重。”   “是上火了吧?也别着急,你从来都不会让人失望的。新一季的婚纱系列你都设计好了吧,其实我真地忍不住想看看,但是我知道……”林璐神秘地笑笑,“这是保密的,我懂我懂。”   钟凡抿着嘴唇,笑得很没有底气。   设计婚纱哪里那么容易?   她的确是花了时间研读钟凡书架上的所有相关书籍,也看了她的所有手稿以及曾经设计过的作品。她懂得欣赏,欣赏归欣赏,要设计出一样水准的作品那又是另一回事。这对她来说,简直就是天方夜谭。无论她怎么努力,都是难以达成的。   她有些犯愁,可是目前又没有别的办法。是她自己非要出来上班的,总不能临阵脱逃,这不是她的风格。   她对着窗外依旧透亮的蓝天白云许愿,希望她能够顺利设计出新一季的婚纱。拜托了。   做完这些,她也觉得很可笑。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迷信了?她的成就从来就不是靠祈祷得来的。   钟凡在茶水间休息了一会儿回到办公室。她继续抓着自己的头发,感觉灵魂都要枯竭了。设计设计设计,她哪里是那块料啊?   熬到中午,钟凡与林璐去吃饭了。林璐说食堂的红烧肉一直有点硬,从来就没吃过好吃的,但是她还是不死心地要点,没办法,长了一颗执着的心。   “上天一定会被你的执着打动,今天你会吃到你想吃到的红烧肉。”钟凡玩笑道。   “托你的福,希望如此。”   今天食堂没有冷面,钟凡买了馒头和白粥,外加土豆炖豆角,西红柿炒鸡蛋。林璐到底还是不死心地买了红烧肉。   才吃了一口,林璐忽然露出惊恐的表情。   “不好吃以后就不要买了,天天失望你也真是不死心,我要是档口阿姨我都会被你感动多给你盛上几块,如果那不是在摧残你的味蕾。”钟凡说。   “不是不是……钟凡,你是我的幸运星啊!”   “什么幸运星?”   “今天的肉超级超级超级好吃!”要不是在公司食堂,林璐需要顾忌形象问题,她一定会跳起来大叫的。   她发誓,这是她有生以来吃过的最好吃的一顿红烧肉。   “那就恭喜你了,可能后厨换人了。”钟凡说。   “以后我要天天跟着你,那样我就能心想事成万事如意了。”   林璐高兴得了不得,把饭菜全都吃光了。   回到办公室时,钟凡其实没有吃饱。食堂的水平不太均匀,林璐的红烧肉她尝了几块,的确非常有水准,而她自己的就逊色太多了。   下午两点钟,老板打来内线电话。   “钟凡啊,新一季的婚纱你有什么想法没有?”   钟凡摸着脖子,感觉身上冒了一层冷汗。   “我……其实我……”钟凡想,不如实话实说,说她全都忘了,说她什么都不会算了。   但是,她无意一瞥,瞥到文件夹下面压着一摞纸。   她拿起来瞧了瞧,惊呆了。   这是……设计图?   什么时候画的?早就画好了?失忆之前画的?   她一点印象都没有。   一个小时后,钟凡在老板办公室里,被夸得脸都红了。   “虽然只是初稿,但是你的理念和灵魂已经表达出来了。说你是个天生的设计师一点都不夸张。”   “其实我——”   “好了,我看你这几天也累了,今天就早点回去休息吧。可别说是我给你放的假啊!”   老板笑哈哈把她招呼走了。   回家也好。再多待一会儿没准儿就露马脚了。   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是什么滋味儿,她总算明白了。   从大厦出来的时候,她暗自松了一口气。   “钟凡。”   钟凡一回头就看见了石岳。她想立刻溜走,却被石岳抢了先。他堵在她前头,挡去大半阳光。   “下班了?”   “嗯。”   “这么早?”   “嗯。”   “我送你?”   他的那辆拉风的跑车就停在大厦门口,可她并不想坐。   “不用了,谢谢。”   钟凡绕过他去。   天空重又明亮了似得,蓝天白云,清透得像一幅画。   有一辆车停了过来,副驾的窗户慢慢降下,是宋迪。倒是个救星。   “回家吗?”   “你怎么在这里?”   “上来吧,我送你,顺路。”   “那,就谢谢你了。”   钟凡上了宋迪的车。石岳还在大厦门口站着,仍是一身白衣,如鬼如魅。   “今天怎么下班这么早?”宋迪问。   “哦,老板发善心了。”钟凡不再想石岳的事。   “那个是石岳吧?刚才门口那个人。”   “是,他是我们公司的模特。见诚也知道,的确挺巧的。”   “是啊!你们俩又成同事了。以前他们就挖过你,后来你拒绝了。”   “我也是听我的同事说的,自己的事还要听别人说,太奇怪了。”钟凡无奈地叹口气。   “也不能怪你。又不是你想忘的。”   宋迪忽然认真起来,说了些没头没尾的,“人如果真地能选择性记忆就好了,只记得开心的,不开心的就像没发生过一样。有时候我还挺羡慕你的……”   钟凡忽然来了一阵眩晕,视线模糊起来,他说的什么,也渐渐听不到了。   待她醒过来,宋迪在她的眼前,像是一直守着她。   “你醒了?”   钟凡扶着额头坐起来,“这是哪儿?”   “我家。”   “你家?”   “你刚才晕倒了。”   钟凡隐约记得刚才她在宋迪车上,宋迪说说话她就不知道了。   “那麻烦你了,我得回家了,见诚会担心我的。”   钟凡下了床,宋迪移开椅子,给她让了些路。   “我可以用一下你的洗手间么?”   “直走,左边第一件。”宋迪为她指路。   “谢谢。”   钟凡去到他的卫生间,把门锁好。   镜子里,她的头发和妆容都没有乱,衣服也都穿得好好儿的。其实她是多余去担心的,宋迪是高见诚的好朋友。   钟凡拧开水龙头,用冷水洗了脸。她没有用宋迪的毛巾,而是从纸盒里抽了一张纸巾。   最后重新拢了拢头发,她就准备回家了。   然而,宋迪浴柜上的一个东西吸引了她的注意。   一排瓶瓶罐罐的护肤品后头,有个亮晶晶的东西。那是一个钻戒。   钟凡忽然而来一股莫名的熟悉感,她拿起来瞧了瞧。指环内圈刻着字母,G&Z。   钟凡脑中自动联想到两个名字的首字母,“高见诚和钟凡”。   不会。她的戒指不可能在他的家里。可是为什么她会觉得熟悉,甚至觉得这是自己丢掉的东西呢?   钟凡隐隐有些不安。门被扣响,宋迪问:“你还好么?”    ☆、第 12 章   钟凡隐隐有些不安。门被扣响,宋迪问:“你还好么?”   “我很好,我马上出来。”   钟凡将那枚戒指轻轻放回原处,等待宋迪自行离开,但是,他好像一直没有走开,还在门口等着。   钟凡也不好在里头磨蹭,那样倒显得奇怪了。   打开门,宋迪果然站在门口。   “不好意思,用了你的洗手间。”钟凡说。   “没关系。”宋迪还是站在她面前。   “嗯……我得回家了,今天的事谢谢你。”   “……不客气,还是我送你回去吧。”   “不用了。我没事了。”   “他还不知道你提前下班,也不知道我把你接到我家了。”   听得这话,钟凡浑身汗毛倒竖,手脚冰凉。   宋迪眼中似有火焰,他好像有很多话要说,又好像碍于什么而不能说。钟凡又想起那个钻戒来。   “刚才我给他打过电话,可能他手机没电关机了吧。”   最后,宋迪淡淡说了一句。   钟凡收起所有猜测,不宜久留,又道了谢,回家了。   高见诚是晚上十点钟才回来的。   钟凡做好了晚饭,收拾好了屋子,一直在等他。   高见诚一进门,见窗明几净,老婆正在厨房帮他热菜。   “你回来了?”   “嗯。一直在等我?”   “是啊。”   “你还没吃?”   “没有。”   “那不饿坏了?”   “没事的。”   “不行,以后不可以这样了。你现在需要补充营养,要不把阿姨请回来算了。”   “不用,我自己做得来。”   “我怕你累傻瓜。”   “这有什么,不累。”   高见诚又和她腻歪起来,钟凡心不在焉推了他几下。   “见诚,我问你一件事。”   “什么事非得现在问?”他又凑过来在她颈间流连。   “见诚……”她轻轻推了一把,“我们有婚戒么?”   “有。”   “我没看你戴过。”   “小迷糊,是你先丢了戒指,然后你就不让我戴了。”   “我……我丢了?”   “好了,丢就丢了。别去想了,你要实在喜欢,我就再去订一对一样的。”   “我都还没见过我们的婚戒,我不知道我把它弄丢了,对不起。”   “傻瓜,我又没怪你。你要是喜欢,我再订一对,刻上我们的名字。”   钟凡被他亲了一口,眼睛有些发直。   “G&Z 是刻得这个么?”   “你想起来了?”   高见诚看着她,露出欣喜的表情。   “你真想起来了?”   钟凡眼神闪避,心乱如麻。   “我是乱猜的。晚饭你一个人吃吧,我吃了些零食,吃不下了。”   高见诚只当她是害羞起来逃走了。   钟凡回到卧室,捂着自己的胸口,像在自问良心。   钟凡,你都干了些什么?和丈夫的好朋友偷情么?你都干了什么?   这一晚,高见诚搂着她睡觉,先睡着的却是高见诚。他太累了。   钟凡一直睁着眼睛,怎么也睡不着。   好似有一个巨大的黑洞在她身后,不知何时,黑洞就会把她吞掉。   第二日清晨,钟凡睁开眼睛,高见诚已经穿戴整齐。   “吵醒你了?”他的笑容映着窗外的晨光,钟凡忽然觉得自己很卑鄙,配不得他的好。   她重新躺回去,背对着他。   “生气啦?起床气?”高见诚哄着她,“别气了,我给你买红烧猪蹄好不好?”   红烧猪蹄,她记得她从来不吃那东西!   “真生气了?”   高见诚扳过她的肩膀。   面对他的眼睛和微笑,钟凡有些没有颜面。   “凡凡,你是怎么了?真生我的气了?”   “没有,我只是不喜欢吃红烧猪蹄,总觉得那是另一个女人爱吃的东西。”   “说什么呢?”高见诚抚着她的头发,“别乱想。是我错了,我忘了你的口味也变了。”   “或许不是变了,而是——”   “——好了,不许再说这种话。”   高见诚很少对她严厉,只是这一件事让他有些不痛快,似是他们之间的痛点。钟凡于是不再说了。   两人之间冷场了一会儿,高见诚握了握她的手,到底还是他先示好。越是这样,钟凡越是羞愧。   “凡凡,我要出差三天。昨天我没敢告诉你,怕你害怕睡不好觉。”   “你要出差?去哪里?”   钟凡坐起来,睡意全无。   “去北京开会。很抱歉我实在是不能推了。我只离开三天,开完会我会马不停蹄地回来。”   钟凡揪住他的衣袖,眉眼间忽然而来一种忧伤和恐慌。   “凡凡,要不我让爸妈过来陪你。”   “算了。我一个人可以的。我也不能总是这样黏人,时间长了我就真成废人了。”   “别这么说。现在只是特殊时期。”   “我不想当个累赘,你去吧。我一个人可以照顾好自己。”   “你真要一个人吗?”   “嗯,我可以的。”   “那好吧。可是你要记得按时吃药,按时休息吃饭,知道吗?”   “我知道。”   “我不在家,门窗都要锁好。”   “嗯。”   “凡凡。”   “嗯。”   “我会想你的。”   高见诚给她一个吻,两人纠纠缠缠,恋恋不舍。   “我会很快回来,等我,乖。”   “嗯,我等你。”钟凡乖乖地点头。   目送高见诚离开,钟凡一直在窗前看到再也看不见。   高见诚的电话打了过来,“别站着了,你这样我会舍不得走的。”   “哦,我不站了,我坐下了。”   钟凡离开窗前,乖乖坐到沙发上。她不想影响高见诚的工作。   “凡凡,我会很想你的。刚离开你我就想吻你了。”   钟凡听得脸热,“你别瞎说。”   “你不知道我有多想和你在一起。我们才结婚一个多月,你快把我折磨死了。”   “……对不起,我不是故意的。”   “这有什么好对不起的,傻瓜。是我太心急了。你别怪我,男人都这样。”   “对不起,见诚。”   钟凡由衷地道歉,觉得自己像个洗不清罪名的罪人。应该得到更严重的惩罚,只是失忆,都是便宜了她。   “你可以不原谅我的。”   “怎么越说越离谱了,凡凡,等我回来,你好好给我赔罪。”   高见诚是玩笑话,钟凡却听不得了。他的深情和宽容只能让她更加看不起自己。   高见诚一走三天,这三天她要在煎熬中渡过了。没有他的日子,她会很不习惯吧。   她很怕宋迪打电话过来试探些什么,幸而他一直没有出现过。   上班下班,钟凡忙得很。她一心一意地扑在婚纱设计上,虽然初稿已经过关,但她仍是希望能将后续做得更加圆满。   高见诚离开的第二天,钟凡是和林璐在外面吃的晚饭。回家一个人面壁,还不如在外面吃。   “你怎么这么爱吃这些东西?”钟凡看林璐捧着的那盆冒着热气,飘着红辣椒的东西。   “拜托钟凡,给我许个愿,让我吃到最好吃的麻辣烫。”   钟凡翻了个白眼。林璐蹭过来求她,“哎呀,求你啦我的幸运女神。”   钟凡只好像模像样地说了句:“祝你吃到最好吃的麻辣烫。”   “谢谢女神。”   也不知这个林璐是不是太容易满足了,她把这碗麻辣烫夸得世间绝无仅有,决定日后一定要跟着幸运女神。   两人吃完晚饭是晚上六点半。林璐又拉着钟凡去逛了一圈商场,反正回家一个人,钟凡索性跟着林璐走了一圈又一圈。   林璐买了几件衣服还有化妆品,也算满载而归吧。钟凡什么也没买,因为她觉得自己仍是个罪人,连最基本的快乐都不应该属于她。   “你怎么啦?我看你今天闷闷不乐的?”林璐问。   “犯了些错误。”   “什么错误啊,设计图吗?哎,那个东西就不要较真儿了,艺术本身就是遗憾的嘛!”   “不是设计图。”   “不是设计图?那更好办了,有错就改嘛!”   “有错就改……”   “对呀!只要你态度端正,有错误也没关系,谁还没犯过错误呢?——哎?”   林璐看着钟凡身后,“那人怎么那么像你老公啊?”   钟凡连忙回头,什么也没看见。   “林璐!好歹我也是你上级,再涮我小心我在工作上折腾你。”   “不是不是,我说真的,我没开玩笑。刚才真有个人,应该是我看错了吧。要不看见老婆还不得追过来呀!而且你们还是新婚哟!”   “你还闹!”   “好了好了,我不说了。”   林璐是个打发时间的好伙伴,两人吃吃喝喝,看电影逛街,到晚上十点才回家。   一进门,是孤独的味道。   高见诚告诉他今天一天都会很忙,如果等不来他的电话就早点休息。钟凡不想打扰他工作,决定不要骚扰他,等他忙完了自然会联系她的。   晚上十点半,钟凡打开电视机,开始看韩剧。其实没看进去,可她还是想做点什么来驱赶寂寞和恐慌。   白天走了许多路,又费了许多脑细胞在设计图上,她其实已经很累了。在沙发上歪了一会儿,她就渐渐闭上了眼睛。   不知几时,钟凡隐约听见一些声音,等她睁开眼睛,发现高见诚回来了。他刚刚走到沙发旁站定。   钟凡喜出望外,立刻奔了过去,一把抱住他,“不是说要三天吗,还不让我打电话,你在搞什么啊?”    ☆、13   “让你久等了。”他说。   “知道就好。”   钟凡抿着嘴唇,一会儿想着他们之间的甜蜜,一会儿又被羞愧跟自责搞得不能安宁。   “见诚。”   “嗯?”   “对不起。”   “对不起什么?”   “反正就是对不起,过去我一定犯下过许多错误。”   “过去就是过去,谁都会犯错误。”   “那你会原谅我么?”   他点点头,对她微笑。   “见诚,你真好。”   他还是笑。   钟凡趴在他的怀中,温暖极了。一个怀抱就能驱赶漫极天涯的寂寞,这恐怕就是爱情吧。   “我好像在恋爱了。”她说。   “钟凡。”   “嗯?”   “你看着我。”   “干吗?”   她还是抬起头,看着他那双漂亮的眼睛。   “见诚,见到你第一眼我就想说,你真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人。”情绪复杂,钟凡只将真心话掏个干净。   她看着他的眼睛,等待着他温柔的亲吻和缠绵。   他好像有话要说,可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。   他吻过来,吻在她脸颊,唇边。钟凡不知何时情动,学会了接受和陶醉。人生至此,头一遭。   他的臂弯温绵有力,他的双手似可呼风唤雨。她只觉浑身细胞裹挟着每一寸肌肤向他贴近投降。   他将她轻轻放在沙发上,知晓她还没有谈过恋爱,他不想惊吓了她。只在她衣服外面热情缠绵。被他抚过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,都在狂舞。她甚至觉得这个身体不是她的了。   “见诚……”   高见诚吻过来,两人从沙发滚到地毯上,碰碎了几个玻璃杯。   衣衫半褪,牛仔裤退到膝间,困得她动也不能。她只觉有一双温柔的手在一处曼妙之地徘徊,时时撩-拨她的所有感官。   她闭着眼睛,感觉夏日濡湿的衣衫被微风吹拂,时而温热时而清凉。   她感觉自己快要融化。   两人不知何时已经滚到落地窗边,只被一排低矮的花盆阻隔,窗外便是万家灯火和明月高悬。   来不及关好窗帘,她只拽着窗帘一角,迟迟不能得偿所愿。她感觉濡湿的衣衫被汗水浸透,她感觉天旋地动。他的双手带着魔法,他的吻炙热浓烈。她感觉自己在某一刻彻底融化在他怀中。   天崩地裂之后是万籁俱寂。   于他怀中,她仍在连连喘息。   他衣衫整齐,只将衣衫半褪狼狈的她锁在胸前。   “见诚,我应该去洗个澡。”   “好。”他低声说。   不管他说什么,钟凡只感觉了不得的羞涩,心中似是被什么填满。   高见诚并未真正与她如何,他照顾着她的情绪,步步试探,不想惊着她。越是这样,钟凡越能感觉他深沉宽容的爱。   钟凡脱下所有衣物,底-裤已经湿-透,不得再穿了。   夜里,她躺在他温暖的怀抱里安然入睡。不知几时,高见诚睁开眼睛,钟凡睡得正沉。   他轻轻揽她与怀,掀开她的衣角,向上搜寻。   钟凡于梦中,浓眉渐蹙,呼吸微急。那块浅蓝色的小布料被他抚了几回又湿了大片。   她在梦中叫着他的名字,“见诚……见诚……嗯……”   一旦体验到了身为女人的快乐,意志个性这种东西都会自动退让,让欲望占上风。钟凡感觉此生从未有过这般的温柔,这般的心安,这般的享受爱情——那份她原本觉得可有可无的不重要的东西。   清晨,窗外飘来一股淡香。又是一个艳阳天,蓝天白云,如梦如幻。生活是否一直如此,是她一直忙着生存而忽略了吧。她很感谢这一次的劫难,重新醒来的这段时间,她对生活多了些爱和暖,对人,多了些宽容和友善。   她很庆幸,在她还年轻的时候收获到了这个来之不易的成熟果实。   高见诚不在枕边,许是出去买东西了吧。   钟凡洗漱收拾之后就开始做早餐。两个鸡蛋,两个烤香肠,还有两个三明治,两杯热牛奶。这些东西很快就做好了。但是高见诚迟迟未归。   钟凡在餐桌旁等了等,等到早餐全都凉了。   她拿起手机给高见诚打了通电话。   “见诚,你怎么还没回来?早饭都凉了。”   对方笑了笑,“傻瓜,我在出差啊!明天才能回去。”   钟凡忽然感觉头部刺痛,她咬牙忍了,“再跟我闹我就一个人吃光,快点,我等你呢。”   “亲爱的,我真得明天回去。我答应你一定会第一时间赶回去,相信我。——我这边现在还有事,先不跟你说了。”   电话挂断了。钟凡看着手机,心想这是个玩笑么?   且不管他,她现在实在是饿了。   才吃了一口鸡蛋,钟凡照了照镜子。餐桌倚靠的那面墙按了一面大镜子,能照个全身。镜子里,她的脸颊微红,脖子上有好几个红印。那是昨晚留下来的。   钟凡初次体验,自当回味无穷。一顿早饭吃了将近一个小时,大部分时间都在跑神,吃个饭却搞得自己浑身软绵绵的,简直是要了命。她钟凡这辈子何时这般娇羞,娇羞得她自己都看不过去了。   喝完最后一口牛奶,门口有声音,是高见诚回来了。   钟凡看穿他的玩笑,也不恼,只当是生活情趣。   “还以为你真不回来了。”   “怎么会?你还在这里。”他说。   “早饭都凉了,我帮你热一下。”   “好。”   钟凡将自己的碗筷放进洗碗池,他的的那份放进微波炉里加热。   再端上桌的时候,高见诚已经在桌边等着。   “去哪儿了?等你半天,后来我太饿就先吃了。”   高见诚先喝了一口牛奶,“晨跑。”   “晨跑?”   晨跑还穿这么不舒适的衣服,还是昨天那件。   “嗯。”   “今天怎么想起晨跑来了?之前没见你有这个习惯。”   他的筷子停了停,“健身什么时候都不晚。”   “也对。”   钟凡闲来无事,光是坐着看他吃饭也觉得满足甜蜜。   她留意到他左手的戒指,“对不起啊,我把戒指弄丢了。”   他好像愣了一愣,然后看看自己的戒指,“没关系。”   “你先吃,我去收拾房间。”   “好。”   今日的高见诚许是累了,话比较少,表情也深沉了许多。钟凡心中有愧,自当不能多加怪罪。她扎起马尾换了一身方便的衣服,戴上胶皮手套开始打扫卫生。   近来的空气质量真是越来越好了,房间天天一尘不染,不擦也没什么灰尘。倒是省了不少力。   高见诚的书房有个书架,从她醒过来以后还没擦过。其余地方都比较干净,就剩它了,钟凡决定要把它好好擦一擦。   她踩着凳子拎着抹布认认真真,一个格子一个格子地擦,不多久就流汗了。   擦到右手边最后一个格子的时候,她看见一个黑色丝绒盒子。   钟凡临时摘掉手套,打开盒子。   “怎么会?”怎么会是一个戒指?   这枚戒指刚刚还在高见诚的左手,有两个?不可能。谁的婚戒会准备两份啊?   盒子放回去,钟凡默默戴起手套,她还在搞卫生,只不过心思全都不在了。一个格子擦了五分钟,她忽然想起一件事。   那日,她在街上遇见了一个与高见诚长得一样的男人。   书房传来一声响,花瓶碎了一个。   “你没事吧?”高见诚闻声而来。   钟凡转过身,看着他。   “你还好么?划伤没有?”他走过来,拿起她的手。   钟凡近距离盯着他,并未发现什么异样。   “我没事。”她慌忙将手拿了回来。   “我还得收拾厨房。”   钟凡在他的眼皮底下溜了。   高见诚抬头瞧了瞧,书架上露出一个黑色丝绒盒子。   钟凡没有收拾厨房,而是趁他不注意跑掉了。   她不知道在这里还有谁能帮她,她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?   高见诚说他并没有双胞胎兄弟,那么这个人是谁?为什么和他长得一样?为什么会戴着一枚同样的婚戒?   钟凡在路边又给高见诚打了一通电话,“见诚,你在哪里?”   “我刚开完会,正在吃饭。你怎么了?”   家里的那个人不是他,不是他。   “我……我不知道……我不知道……”   “凡凡,是不是不舒服?”   “不!没有。我只是,我只是脑袋很乱。”   “凡凡,不要急,我明天就回去了。什么都不要想,等我回去好吗?”   “我不敢回家。”   “怎么了,一个人害怕?”   “嗯。我怕我会认错人,把别人当成你。”   高见诚笑起来,“不会发生那种事,我没那么容易认错吧?”   “见诚,对不起。”    ☆、14   “怎么又对不起?昨天就一直在说,凡凡,你没有错,生病不是你的错。”   “可是……我怕我会忘了你,甚至不知道哪一个才是你。”   “凡凡,不然这次等我回去,我带你去看医生吧。”   “可是我不想去医院,我讨厌医院。我只是脑袋很乱。”   “凡凡,冷静一点。我也不知道怎么能帮到你,现在我又不在你身边,我真是很担心你。”   “见诚,我有点想你了,你能快点回来吗?”   “好,我答应你,我很快回去。”   钟凡不敢回家了。她不知道家里那个人是谁,她不知道自己还会犯下多少离谱的错误。昨天晚上,他们还……这可怎么办?这到底是怎么回事?   又冷又饿的钟凡站在路边,忽然想起一个人来——石岳。   ……   “钟凡,我可以帮你,你需要我的帮助。”   “钟凡,你在吃药是么?”   “听我的话,停下,不要再吃了。”   “钟凡,让我来到这里的人是你,你明白吗?”   “停下你的药,不要再吃了!”   “钟凡,醒过来!”   “钟凡,醒过来!”   ……   钟凡抱着头,头痛欲裂。   站在“云端”西餐厅门前的时候,天边有朵乌云,看样子是要下雨了。   食客进进出出,换了一拨又一拨。钟凡等走了好几拨食客。石岳就坐在吧台前面,像是初次见他时一样,他一直坐在那儿,像是专门在等她。   “嘿!钟凡,你怎么在这儿?要下雨了。”宋迪的车忽然停在面前。   躲了他几天,没电话,没见面,却在这时巧遇了。钟凡想要维持表面上的平和,只好继续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。   “我路过。”   “你去哪儿?”   “我去找一个朋友。”   “不回家吗?”   “嗯,我和朋友约好通宵的。”   宋迪看看手表,“我送你吧,这个时间不好打车。”   钟凡犹豫片刻,上了车。   钟凡一上车,天就放晴了。   “怎么又晴了,好像不会下雨了。”   “天有不测风云嘛!——我们得换个路走,再被人围观就麻烦了。”宋迪说。   “行。”   车行一路,顺顺利利,没有下雨。   宋迪如同以往,嘴巴一张开就话题不断,钟凡一直在听,说些什么她没听进去,只是她渐渐心安了些。那个戒指可能只是个巧合,或者是她看错,是个幻觉罢了。那昨晚的事呢?也是幻觉?   “宋迪。”   宋迪的话题被打断,“啊?”   “见诚有兄弟姐妹么?”   “没有,他是独生子女。我们这一代有几个有兄弟姐妹的?”   “哦,那他也没有双胞胎兄弟喽?”   “当然没有。”   “那……你有没有见过和他长地特别像的人,就是一模一样的那种?”   “一模一样?不可能啊!你见过?”   “我就是随便问问。”   宋迪哈哈笑起来,“看来你真是错乱了,我和老高认识二十多年了,从来没见过谁和他长得一样。”   他说了些什么,到后面已经听不清楚了。她偷偷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,脖子上的红印还没消退,如果不是幻觉,那么,昨晚上的那个男人是谁?   宋迪把钟凡送到了林璐家楼下,林璐已经在门口迎接了。林璐第一次见到明星本人,特别兴奋,又是签名又是合照,宋迪全都没有拒绝。   “他可真是个好人啊!一点明星架子都没有。”林璐把钟凡请进门,嘴里不住地叨叨宋迪,她实在太兴奋了。   “哎呀!你脖子上是什么啊?一块一块的红,起疹子啦?”林璐还没谈过恋爱,为人也比较单纯,看不明白那到底是什么东西。   不过钟凡却心惊肉跳了。   “你是说,我脖子上起了红色的东西是吗?”   “啊,这好几块呢。”   “那就说明不是我的幻觉。”   “你说什么?”   “没什么。今晚,我要打扰你了。”   “没事没事,随便住,反正我一个人。”   这一晚,钟凡在林璐家暂住。睡前她给高见诚打了电话。   “见诚,今晚我在林璐家睡了。明天你回来我在回家。”   “凡凡,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?”   “可能我就是还没恢复好吧,总会胡思乱想。在林璐这里,她能陪我说说话,不至于我一个人瞎想,越想越害怕。”   高见诚叹口气,一定是在担心她了,“那也好。我不应该离开你。对不起。”   “不是你的错,这怎么能是你的错?是我不好,总是给你添麻烦。”   “别说这种话,我们是夫妻。”   “对,我们是夫妻。都会过去的。”   钟凡也这样安慰自己。一切慌乱都会过去的。她只是病了,等她病好,就都会过去的。   她现在唯一担忧的是昨天晚上的事。她不知道这些痕迹到底是她自己搞出来的还是真地有个男人。   第二天中午,高见诚回来了。   钟凡在林璐家等他,一见着他,钟凡就哭了。   “见诚……”   “怎么还哭了?想我啦?”他温柔地摸摸她的发顶。   钟凡只管趴进他怀里,什么也说不出来。   高见诚重新出现在这个房子,钟凡才心安了。屋里没有其他人,也没有其他人存在过的痕迹。她脖子上的红印也消退了,那晚的事情似乎被偷偷抹了去。   高见诚又带钟凡去看了医生,医生给开了另一种粉色药丸,说是安神用的。可以和蓝色药丸一起吃。   奇怪的是,那个碎掉的花瓶好端端地在书房里摆着,就像从来都没有碎过。钟凡曾经多角度检查过,并没有粘过的痕迹。她深深叹口气,看来她真是病得不轻。   想起那天她竟然跑去找石岳,她不是病了是什么。石岳自己还是个不听话的病人,她去找他能得到什么帮助,不过是与他一起发疯罢了。   钟凡想起自己记忆里的石岳,两个人截然不同。生个病竟然还有了这种本事,能将人的认识也颠覆了。   再次见到石岳的时候,钟凡淡定多了。高见诚回家了,她又吃了另一种药物控制病情,想来也没什么好担心的,她努力调整了一番心态,再见石岳的时候有些爱答不理。   公司开会,钟凡将自己的设计图理念讲了一番,设计得到了老总的肯定,就连金晓楠也没什么话说了。钟凡自己也很纳闷,昨晚上熬到最后已经趴在桌子上了,早上醒过来就像不记得了一样,她记不住自己到底是怎么画的设计图,但设计图就这么好端端地冒出来了。   她知道自己脑袋有问题,便不去多想了。   石岳穿上她的衣服,合身得体。其实他是个很优秀的模特,什么衣服到他身上都会很好看。钟凡越来越像个设计师了,脖子上挂着米尺,手里拿着各色铅笔,一副框架眼镜,认真研究着石岳身上的衣服。   “钟小姐,好了吗,我已经站了一个小时了。”   钟凡摸摸下巴,“等一下,这里……”   钟凡上前整了整他的衣服,忽然灵光一闪,撕开他的袖子。完全没有注意到石岳在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。   “光天化日的,你干什么?公报私仇?”   “你闭嘴!”   钟凡干净利落地将裂口撕得更大。最后,终于达到了她想要的效果。   斯文,狂放并存。石岳把它体现得非常完美。   金晓楠从旁边路过,白了一眼什么也说不出来。   一个礼拜后的时装秀,石岳就穿着这件衣服得到了满堂彩。当场坐了许多明星和媒体。当红的男星女星设计师来了不少,都在前排坐着。宋迪就在其中。   钟凡作为设计师最后上场,得到了一大束鲜花和雷鸣的掌声。闪光灯闪到她眼前泛白看不清人,音乐声哄闹声不绝于耳,那么多的话筒递到她的面前,她又兴奋又紧张,那些她曾经惧怕的东西现在已经能自如的掌控,面对媒体刁钻的问话她也能对答如流。   想必是她的技艺已经融进了血液,即使丢了记忆,仍旧能够根据经验自发地做出反应。   闪光灯频闪着,人群簇拥着。秀场有几个安全门,在最中央的那扇门前,钟凡看见一个身影。每每闪光灯变暗,那个人的面目都更清明几分——高见诚,另一个高见诚。   她努力地眨眨眼睛,看着远处。   “钟小姐,您还会再次登台走秀吗?钟小姐……钟小姐?”    ☆、15   “……啊?”钟凡回过神来,眼前还有一堆媒体要应付。   “目前还是专注在设计上,登台或许日后,再说我现在的身体条件已经不比这些年轻的模特了。每天日夜不分的熬,身体线条差得远了。”   “在我们看来,钟小姐还是又瘦又美的。”   “谢谢你们,我会努力,交出一份自己满意的答卷。”   采访还在继续,最后是金晓楠和老总把钟凡解救了出来。老总是真心在帮她,金晓楠则巴不得她快点闭嘴。自从她来了以后,她的地位越来越低,媒体也不太爱理睬她。她竟然要靠着那点花边新闻来博曝光率。   今天的秀算是钟凡回归后的第一场,可谓非常成功,超出她自己的想象。老总当天特别包了饭店为她庆祝。   钟凡想起记忆中的一次,她带着整个部门出去庆功,她喝多了,之后的事就不记得了,醒过来已经躺在病床上,来到了这个世界。   她无数次地想过,或许根本不存在记忆中的那个世界,她所在的才是她的世界。   钟凡喝多了。   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,金晓楠堵住了她。样子很不友好。   “喂!”   “干吗?”   “那些创意真地是你自己的么?”   钟凡如遭雷击。金晓楠美丽的脸孔,在柔和的灯光下,像是一个圣象一样。她在质疑她。   “答不上来么?我问你,那些创意真是你做的么?那些设计图真是你自己一笔一笔画出来的么?”   钟凡强作淡定,拿出粉饼,补补妆。   “你说这话什么意思?”   “没什么意思。只不过有人告诉我,你是个什么都不会的草包。”   钟凡心里打鼓,手上的动作却是随意得很。   “事实证明一切,你总不会是想让我当着你的面把新一季的婚纱系列画出来吧?”   金晓楠冷着脸,还是笑了笑,“只怕你没那个本事吧。钟凡,我们走着瞧。”   金晓楠拧着水蛇腰走开了。钟凡站在镜子前,手脚冰凉。   “凡凡!”   钟凡忽然听见高见诚的声音。   回过头,他已经站在近前。   钟凡本能地想要后退,可见他微笑的一张脸,心中的恐惧正在一点点消退。   “你怎么来了?”   “你傻啦,你刚才给我发信息说你晚上不回来吃,让我过来蹭饭。”   “啊,我差点忘了。”   “怎么最近看你总是魂不守舍,凡凡,是不是有什么事,嗯?”   高见诚亲近地搂着她,额头相抵。   与他这样相守,她的心被甜蜜填满。虽说心中仍有个见不得光的小角落,但她正在努力地将它挤掉。   “见诚,刚才我接受采访的时候,你来了么?”   “没有,我在公司。对不起,我没能陪你,只能在电视上看你了。”   “没关系。”   不是他,他没来。   “我有个礼物送你。”   “什么?”   高见诚亲了她一口,神神秘秘在掌心里变出一个黑色丝绒盒子。   “打开。”   钟凡接过盒子,脑海里忽然闪现他书架上的那个。她的恐惧总是随时地袭来,让她像个神经病一样总要管理自己的情绪。   “怎么了?打开看看。”   “好。”   钟凡打开盒子,里面是一枚钻戒,与她在宋迪家里看见的那个一模一样。   “凡凡……凡凡……”   “ 啊?”钟凡回过神,“谢谢你。”   “我帮你戴。”   “好。”   高见诚帮她取出戒指,指环里面的确刻着G&Z。那枚戒指似乎变作了一个巨大的铁环,带着锐利的风,呼啸而来,死死得扣住她的手指。她像一个被锁住的罪人。   “没胖,很合适。”高见诚拿着她纤细的手,欣赏般地说。   “我也戴了。”他举起自己的手给她看,“凡凡,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要着急,我会帮你把所有遗憾抹去。我们有一生的时间,好不好?”   钟凡在他怀中点头,“好。”   “凡凡,我爱你。一直如初地爱你。”   “我也是。”   这一对新婚的夫妻相拥在一起,似乎总觉得肉体的拥挤也不能捆绑他们躁动的灵魂,他们拥得更紧。高见诚在镜子里看着自己的脸,看着怀中的妻子,眉头微微锁了起来。   高见诚前来蹭饭,这可是个大新闻。钟凡与高见诚的婚姻并未公开,此时这般大张旗鼓,腻腻歪歪怕是什么顾忌都没有了。   高见诚在娱乐圈里颇有地位,钟凡的老板和一众工作人员全都对他格外热情友好。钟凡有些怀疑,她的所谓的成就,是不是与高见诚有着颇多的渊源。即使他们刚刚才公开关系,可没有不透风的墙,或许他们之间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吧。   钟凡这晚喝了很多酒,有高见诚在她便更能放肆了。在她的记忆中,她一向是个严于律己的人,甚至有些无趣。“灭绝师太”这个名字其实也没有冤枉她。如今她重获新生,总想做些什么来唤回曾经的自己,那个陌生的自己。   可是不管她喝了多少,仍旧没有找到感觉。难道那个自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?   高见诚把车取回来的时候,钟凡乖乖地坐在饭店门前的台阶上。   老总和金晓楠在身边陪着,高见诚一回来,他们就跟他做了交接。老总和金晓楠对高见诚的态度可谓是相当热烈。就像对待自己家亲戚,金晓楠也忽然变得通情达理热心肠了。   “小钟啊,那我们就走了,没喝多吧?”   钟凡摇摇头,“我没事。”   “啊,没事就好。今天是高兴了点,喝多了,回去给她喝点醋。”老总向高见诚交代。   高见诚轻声应着,拉起钟凡送进自己怀中。   “谢谢你们为钟凡安排的晚宴。”高见诚说。   钟凡迷迷糊糊地看向他,他个子高,她刚好看见他的脖子。   再往上看,是他的鬓角,再往上,他的头发利落地梳在脑后。他一袭黑衣,连领带也是黑的。   “见诚,你换了衣服。”   夜风微凉,高见诚温柔地回望她,眼睛里像是闪烁着天上的星星。可是,钟凡却怕起来。   “不……你不是……”   她想躲,可是躲不开。腰间的手将她搂得紧紧的。   “我们该回家了凡凡。”   “你放开我……我不要跟你走。”   “凡凡乖,你喝多了。回家我给你喝点醋醒醒酒。”   钟凡酒醉,力气几乎丧失。她被高见诚摆布,放进副驾驶,勒好安全带。   他坐进驾驶位,系好安全带,锁了车门。   密闭的小空间里,只有他们俩。   他望着她,如这微凉的夜风,使她酒醒大半。   “钟凡,我们该回家了。”   “你是谁?”她问。   “我是高见诚。”   “不,你不是他。”   “钟凡,你只是不记得了。”   “我记得,他是我的丈夫,我怎么会不记得。我记得,我绝对不会忘了他。”   周围似乎没了响声,安静地怕人。他的脸孔隐匿在暗中,只留了半张脸给这迷人的夜色。   “钟凡,醒过来。”   这句话像是咒语一般忽然散开在四处,不断地往她脑袋里面钻。   “钟凡,醒过来。”   “钟凡,醒过来。”   “钟凡,醒过来。”   “钟凡,醒过来。”   钟凡头痛欲裂,视线模糊。她抱着自己的头,一遍一遍地说:“不要这样,不要这样!不要这样对我!见诚救我!见诚救我!”   *   “凡凡,凡凡你醒了?”   钟凡睁开眼睛,看见了记忆中的父母。她躺在床上,声音微弱沙哑,像个七十岁的老妇人。她听见自己说:“妈……我好累。”   “凡凡……”妈妈抹掉眼泪,整理了一下情绪,“凡凡,不要离开妈妈了好不好?求你了,妈妈求你了!我和你爸已经守着你守了一个月了。我的乖女儿,你要坚强一点,你要活着,不要再睡了好么?”   “妈……你……不要……难过……”   “好了女儿,你少说几句话,妈知道你很累。妈不唠叨了,你只要醒过来就好。”   妈妈去给女儿倒水,钟凡这才发现,屋里的陈设与她记忆中一样,她不在医院,她回家了。   “妈……见诚呢?”   “谁?”妈妈端了一杯水回来。   “见诚呢?”   “什么诚?”   “高见诚,我丈夫……”   妈妈看着她看了半天,手在她额头上探了又探,“没发烧啊!”   妈妈舔了舔干裂的嘴唇,耐心道:“女儿啊,你别乱想,好好休息。就算全世界都放弃你,我和你爸也不会放弃你,只要你活着就是希望。”   这些话听得钟凡很头痛。她感觉浑身都很累,她不能动,她只能发出微弱的声音。   “妈……我是不是……在……做梦?”    ☆、16   妈妈趴在她嘴边,仔细地听她讲话。一边听一边抹眼泪。   “凡凡啊,你不是做梦,你看看妈妈,我是妈妈啊!”   “你……是……我……妈?”   “是啊!我是妈妈呀!你难道也不认识妈妈了吗?”   “可是……他们怎么办?”   “女儿啊……你在说什么啊……这是怎么了啊?”妈妈哭起来。   “妈……我好像是又做梦了……我……在……做梦……”   说完这句话,钟凡闭上了眼睛。   她隐约听见妈妈撕心裂肺的叫喊,她叫着她的名字,那声音凄凉地回旋在她的脑海,她的上空,她眼前的无边黑暗。   “凡凡!凡凡!”   钟凡醒过来,高见诚在眼前,好像一直在拿手拍她的脸。   “你醒了?我们到家了。”   “家?”   “是啊!你睡了一路,以后不要喝这么多酒。”   高见诚先下了车,然后绕过来帮她开门,解开安全带。   “我抱你上楼。”   “见诚。”   她在他的怀中,仰视着他的脸。他穿着一身黑色西装,里面一件白色衬衫,手指上戴着他们俩的婚戒。这是他的丈夫高见诚。   “见诚,我好像做梦了。”   “梦见什么?”   “梦见我还没醒,梦见另外一个妈妈,还说我没结婚。”   高见诚笑了,“是梦,我不是在这么?”   “是啊!你在这儿。可是我好像梦见了另一个你,是他把我送上车的。”   “傻瓜,你喝多了。你们老板和金小姐亲手把你交给我的。这么快就忘了。”   电梯正在上行,到十五层停下。高见诚抱着她,一直到进了家门。   钟凡脑子里很乱,她想着之前看见的事,听见的话。   “你是不是对我说‘钟凡,醒过来’,一上车的时候,我还没睡觉的时候?”   高见诚把她放在床上,“小傻瓜,没睡觉我为什么要叫你醒过来?”   也是。   “见诚。”   “嗯?”   高见诚被她拽住右手。   “你是真地高见诚吧?”   “如假包换!”他笑说:“好了,你该休息了。”   *   “大清早的怎么忽然说起这些?”宋迪一边喝酒一边看他的老朋友,“见诚,你一直跟着钟凡转悠,自己的药有没有按时吃?”   “有。”   “没骗我吧?”   “骗你做什么?”   高见诚点了一支烟,“你就从来没有想过,这个世界到底是不是真的?”   宋迪切了一声,“想那个干吗?要是真有上帝之手在摆布我们,他还会让你知道?做人呢,就本本分分做人,不要去想上帝的事。那样太可笑了,上帝没准儿正在笑我们呢。”   “你能想起的最早的一件事是什么?”   “最早?”宋迪无所谓地笑了,装模作样的想起来。但是想着想着,他发现自己找不到什么最早的记忆,“呃……我想我不记得了。”   “是不是跟钟凡一样,我们的脑袋都出了问题?”   “好了好了,你别说了。听起来怪瘆人的。”   高见诚从宋迪家里出来,看着天上 的太阳,大大的,晃眼睛。好像很久没下过雨了。   他认真地想,认真地想,最后还是没什么结果。宋迪那句话说的对,上帝没准儿正在笑话他呢。   这一晚,高见诚也做梦了。他梦见另一个自己,一个穿白大褂的自己。   他坐在他对面与他讲话。   高见诚在梦中很慌张。他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。   “你是谁?为什么……为什么和我……”   “和你长得一样是吗?”   高见诚不讲话,怔忡地看着他。   穿白大褂的说:“你不是已经在怀疑你所在的世界的真实性了吗?”   “什么意思?”   “就是你在猜测的意思。你所处的世界是不存在的。”   “不存在?你在开什么玩笑?我不存在,那我为什么在与你对话?”   “那是因为你妻子钟凡,你存在她的脑袋里,你活在她的意念里,她不让你走,你便走不了。”   “荒唐,毫无科学依据!”   “可见钟凡将你塑造地无懈可击,是我的错。”   白大褂低着头,表情凝重。   “你和凡凡是什么关系?”   “我?”   他抬抬眼镜儿,说:“我想你并不会愿意听见事实。”   “你说清楚。”   “你和我长得一样,你就没怀疑过么?发挥你的想象。”   他的手指在太阳穴旁动了动,似乎在引导一个愚笨的病人。   高见诚看着他,感觉心跳越来越快,越来越重。亮如镜面的墙壁上,他的影子越来越淡,越来越飘忽不定,像一团烟雾。   他不住地摇头,“放我回去,我一定是在做梦,我忘了吃药,我忘了吃药。”   白大褂摇摇头,“这种人生能持续多久,越久就越痛苦。如果一直什么都不知道,那倒也能叫做人生,可是你知道了。真不知道该跟你道歉的人是她还是我。”   ……   高见诚忽然睁开眼睛,惊出一身汗。   屋里播放着班得瑞的轻音乐。高见诚立刻下床去寻找钟凡。   如他所愿,钟凡好端端地在厨房里准备早餐。   见他来了,她笑说:“对不起啊,昨晚我喝多了,是不是吐得到处都是?”   “没有。”   “我好像做梦了吧,有没有对你说什么奇怪的话?”   她手里摆弄着一根香肠。高见诚忽然上去摸了一下,触感真实,没有不对劲的地方。   “怎么了?”他美丽的妻子呼扇着长长的睫毛,定定地看着他。   “见诚,不舒服么?”   他拿开她的手,“凡凡,你记得你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么?”   “我?记得啊,那天我在医院,你以为我要自-杀。”   “之前的事呢?”   “见诚,医生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?我知道我的记忆一直没有恢复,你很担心。你不是说,不管我有没有记忆都没关系吗?”   对啊,是你自己说的没关系,现在又干吗追问这些。   “当然没关系。不管你什么样子我都爱你,无条件地爱你。”   她笑了一声,“我知道。”   她回答地那样肯定,那样安心。高见诚却又愣住了。   他的人生,有一件事是不容置疑的,高于一切的,就是爱她。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,他只知道他很久没有看见下雨,有多久了?他想不起来了。   他在这个世间的唯一一件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去爱她,没有人告诉他,可他自己非常明白这个使命,就像被人输入了代码一样。   “可以吃了,见诚。”早餐好了,高见诚机械地应了一声。   坐在餐桌旁,他却不想吃了。   “我要出去一下,你自己吃吧。”   说完,他拎了件外套就走了。   首次面对妻子的担忧眼神,他没有在意。   天空还是碧蓝如洗,白云朵朵像棉花糖粘在上面了一样。他抽了一口烟,深深地体味着香烟的味道。   他甚至想不起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,或许是很早很早之前。他的烟龄应该很久了。   不可以这样,胡思乱想不是他的风格。   他开车去了宋迪家。宋迪竟也没什么事在家里闲着。   “今天怎么有空来找我?”   “你不是也闲着?”   “最近休假。”   “你这个假休了多久了?”   “不知道。”   “不知道?”高见诚回过头。   宋迪见他尤其认真,问了句怎么了,然后把人请到沙发上。   “我休息你有意见啊?”   “我当然没有,你记不记得你这个休假有多久了?”   “有多久?嗯……”宋迪认真思索了一下,“有些日子了吧,你还真把我问住了。”   高见诚不讲话,宋迪也被这个问题给问得呆了。他到底休了多久了,他自己也不记得了。好像从钟凡醒过来开始,他就在休假了吧。   “昨天我做个梦。”高见诚忽然说。   宋迪抛开诡异的想法,问道:“什么梦?”   他靠着椅背,像是对那个梦非常在意,“梦见另一个我,穿白大褂,是个医生。”   “嘿嘿,这个梦好啊,然后呢?”   “然后,他让我想了许多事。可能你和我所在的这个世界是虚幻的,起码对他而言是这样的。”   “胡说!老子是不是活着还用别人指点!你在梦里就没揍他?你是不是忘吃药了?你老婆记忆错乱你也错乱啦?”   “可能是吧。”   高见诚搓了搓脸,眨了好几次眼睛。   “别想这些没用的,此生为人,尽兴是必须,嗯?”   高见诚笑笑,“你说的对。”   两人于是大白天的喝起酒来。   两人酒量都不错,干喝不醉,顶多多去几次卫生间。   高见诚不是第一次用宋迪家的卫生间,但是这一次,他发现了一枚钻戒。   和钟凡丢掉的那个很像。   不可能。   他洗完手,却还是看着它。   不可能。   他拿起戒指,小心地转动戒指,直到在指环内看见了两个字母“G&Z”。   他找不到其他接口和理由来证明这个戒指是假的了。   他把戒指揣进衣兜,默默走出卫生间,来到宋迪面前。他还在喝,并且还给他倒了一杯。   高见诚坐下来,望着他。   “干吗,盯着我看干吗?”   “我虽然想不起来第一次跟你见面是什么时候,但我知道我们是朋友。”   “嗯,我也记不住了。好像从我生下来开始就跟你是好朋友了。”他笑起来。   “我的东西,我拿走了。”   宋迪一愣,“什么东西?”   “我的东西。”   高见诚干了最后一杯酒,起身告辞了。   宋迪靠着椅背,想了许多,目光定在酒杯上。有那么一瞬间,他觉得身在梦中,空落落的梦中。   高见诚打了一辆出租车来到“云端”西餐厅。   石岳还是坐在吧台那里,和他带钟凡来见他那天一样。就好像他从来没有从位置上离开过。   门口的风铃叮当作响,有人说“欢迎光临”。   他来到石岳身旁坐下来。   “喝点什么?”他好像早知道他要来。   “你知道我会来?”   他看过来,“你不是已经见过他了吗?”   “谁?”   “白大褂!”   高见诚一惊,“你知道?”   石岳笑了笑,“我知道这里的一切。包括所有人的秘密。”    ☆、17   钟凡在家里做家务,打扫书架的时候不小心碰掉了一本书。她捡起来看了看,不是书,是一本日记。   她放下抹布翻了一页。   第一页只有一行字,“不要相信这一切,离开他或者杀掉他。”   钟凡不懂,这到底是日记还是什么?   她又翻了几页,后面记载着许多篇日记。第一篇的日期是她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。   日记上写着:   “我躺在床上,一动不能动,父母过了三天才来。他们是看了电视新闻才从外地赶回来的。他们一见到我就哭了。我父亲一生坚强铁面,从来没见哭过。这天,看着一个快要死了的我,他哭了。”   什么时候写的?她自己写的?这不是她的梦吗?她什么时候做了记录?   她双手颤抖着又翻了一页。   “父母还是在我床前吵架,他们时常这样,从我有记忆开始就一直在吵。到了现在,我得了绝症的事已经瞒不住了。他们从医生那里知道我在一年前查出了癌症,已经没几天可活了。他们互相埋怨起来。”   “我的心理医生来看过我一次,他很自责。他在我床前坐了很久,他流了眼泪,可是我却什么都说不出口,他听不见。他一定也以为我死了。事实上,我在心里偷偷喜欢他的事,他还不知道。我很后悔,为什么没有早点告诉他,好过我死了的时候他都不知道。”   日记翻到最后一篇。   “这只是你自己编造的一个梦境罢了,他不是你的丈夫。离开他,或者杀掉他。醒过来,钟凡,醒过来!”   日记本啪嗒掉在地上,钟凡站在窗前望天。   天空仍是蓝天白云,像画出来的一样。   忽然天边有乌云席卷而来,快要下雨了。   她感觉天与地在塌陷,她感觉墙体,玻璃全都碎成很小的碎片,轻轻飘在空中。她感觉眼皮很沉很沉,她睡了过去。   *   “凡凡!凡凡啊!我的女儿!你醒啦?医生医生!快来!”   母亲和父亲一起大叫,想必她又一次睡了很久吧。   母亲跑了出去,父亲守着她,握着她的手。钟凡动不了,她知道自己身上插满管子,她已经住进了ICU。她的思维似乎瞬间清晰通透。   “爸……辛苦……你了……”她的声音依旧虚弱无力,像个老太太。   “乖女儿,别说这种话,只要你活着就好。爸愿意把命给你。”   “不……反正我已经……你知道……这对我……是好事……”   “傻姑娘……别瞎说……你们公司老总等你回公司设计婚纱呢,多少姑娘等着穿你的婚纱,你自己也要穿。你说你要结婚,等你醒了,你想嫁给谁,爸相信你,爸支持你。你不结婚也没关系,爸妈陪着你。”   钟凡的眼角不断地流泪,母亲和医生都进来了。母亲扑回她身边哭得不能自已。   “妈……别……哭……我很好……”   “好好好,你很好……”   “我的痛……不会太久……你们别……难过……”   “凡凡,你看谁来了?我才知道你说的那个人是谁,就是高医生。高医生来看你了。”   钟凡泪眼朦胧间,看见了高见诚,他还是穿着一身白大褂,沉稳出众。钟凡笑了一下,只是不知道她的笑容有没有到达嘴角。   “钟凡,我来看你了。”他说。   “高医生……你来了……”   “我来了。”   “我做了一个……梦……梦见你……在我梦里……”   “钟凡,坚强一点,再坚持一下就过去了。我陪你一起。”   钟凡看见他握起了她的手。   她又笑了,“见诚……我们还会……再见……”   “凡凡……别睡啊凡凡!别再睡了,妈求你了!”   “爸妈……你们好好……活着……不要再……吵……了……我希望你们……好好的……”   “好好好,妈妈什么都听你的,我们不吵了。我们天天在一起锻炼身体,特别好。好久不吵架了,再也不吵架了。凡凡,等你出院,我们一家人再也不分开了。”   钟凡流着眼泪笑了,“那就好……我应该……也会……梦见……你们……我从来……没有告诉……过……你们……我爱……你们……”   “凡凡,爸爸妈妈也爱你!凡凡,坚持坚持,一定坚持坚持。凡凡……凡凡……”   “我好累啊……好困啊……我可能又……做梦……了……这一次……恐怕……”   “凡凡!凡凡啊!凡凡!我的女儿啊!”   父亲母亲的哭喊声在一片黑暗里盘旋,他们像是进入了片片被瓜分好的相片里,一个一个地散进浩瀚的银河。   高见诚走出“云端”西餐厅,抬头看天,有乌云。   石岳对他讲了一切,但是他不相信,他不相信他只是活在一个人的梦中。   他想回家,他想回去见他的妻子。   他不停地奔跑,奔跑,直到他看见天地坍塌。周围的钢筋水泥一片一片飞在空中,他像颗渺小的尘埃,不停地向前跑。   很快,他感觉他失去了双脚……双腿……双手……   “不……不要这样……凡凡……凡凡等我回来……”   钟凡感觉眼前有一片光,有人在叫她的名字。   她睁开眼睛。   白窗帘随风飘着,耳边放着班得瑞的轻音乐。高见诚穿着一身白衬衫,笑容像这晨光一样灿烂。他牵起她的手。   “懒虫,该起床了。”   钟凡抻了个懒腰,起床。   “见诚,我做了个梦。”   “什么梦?”   “很长的一个梦。”   “是吗?有趣吗?——怎么还哭了?”   “好像好久没见你了,很想你,还有爸妈。”   “爸妈出去晨练了,一会儿就回来。”   “见诚……”   “嗯?”   “我爱你。”   “这是怎么了大清早的?”   “我爱你,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我就想嫁给你。”   “我知道。”   “不管石岳对你说了什么,我都是真的,我对你的感情是真的。”   高见诚被她搞得很糊涂,“什么石岳?是一个人的名字么?”   钟凡笑了笑,下了床。   她来到办公桌前,那上面摆着新一季的婚纱设计稿。她提起笔,为它们命名“Dream”。   如果这只是一场梦,也没关系。   *   电子屏幕上拉着长线,平静无波,毫无起伏的“哔”声一直在响。   医生无奈地宣告病人死亡。   一场大雨过后,太阳如常升起,蓝天依旧,白云依旧。   偶尔有虫鸣鸟叫。   农忙的农民正在耕种,小孩儿在一个水洼旁边欢快地疯跑。   偶尔也有人停下脚步看看天,问问自己那么多的为什么。我们能给出的答案太少太少,所以我们还在前行。   如果这只是一场梦,也没关系。   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